唐如珠抓着被子往上扯了扯，盖到她脖颈下才作罢，还把边边角角的地方都给她掖紧了，一点风都不让透进去。
直到真真切切抱住她，唐如珠才发现，那个最初善解人意，对谁都体贴关怀，笑容满面的小老太太，已经瘦的只剩一点点了，白天搂着的时候还未察觉到任何变化的，原来她抱着的是衣服，不是人啊。
唐如珠的眼泪再也克制不住，趴在她身上哭的像个孩子。
;不是这样的，不该是这样的，您答应过我，会一直一直陪在我身边，怎么能食言呢，孙婆婆，小篮子还没长大，您还没看着他娶妻生子，还没享受到儿孙满堂的幸福，不能就这么撒手不管，小篮子会伤心，我也会伤心的啊……
众人纷纷撇开头抹眼泪，在他们印象里，唐姑娘自从到了灵宁，几乎每天都是笑着的，她的笑容就像阳光，为长久黑暗的灵宁带来的希望，所有人都习惯了依赖她，仰仗她，却忘了她也还是个孩子啊，真遇到伤心事，又怎么会不掉眼泪。
;傻丫头。
孙婆婆眼中蓄满了泪水，努力想要抬起手，帮她擦擦脸上流不尽的泪水，可她所有的力气都用来保护小篮子了，想要安慰安慰视若亲孙女的小丫头都不行。
现在的她就像断了线的风筝，随时都可能从空中掉落。
;还记得孙婆婆说的话么，我啊，最喜欢看你笑了，你一笑，我这心里就甜滋滋的，做什么都有力气。
孙婆婆气若游丝的话在耳边响起，唐如珠咬紧下唇，用力抹了把脸上的泪痕，抬头就是个大大的笑容，满是苦涩与痛苦，眼泪还在不间断的往下流。
老和尚拍拍她的肩膀，重重叹了口气，;不要让老人家走的时候，都是带着遗憾离开的，人都要历经生老病死，这是谁都无法打破的常规铁律，最后的机会，擦干眼泪好好和她说说话，不要让自己也留有遗憾。
唐如珠仰头闭闭眼，把眼泪尽数逼了回去，吸吸鼻子，重新坐在床边，像初到灵宁时，乖巧又听话。
犹记得那时的她还是孤身一人，整个灵宁都没有愿意同她相处，甚至是好好说一句话的人，都拿她当洪水猛兽一样躲着走，只因她是京城来的，是皇上亲封的郡主，郡王的女儿。
灵宁的百姓不喜欢京城，更不喜那些当官的，自然不会给她好脸色，若没有孙婆婆护着她，她可能早就被赶出灵宁，自生自灭了。
;丫头，扶我起来。
孙婆婆说话的声音很弱，很慢，她用力睁开眼，只为再好好看看如珠丫头，原以为有生之年再也见不到了，幸而老天爷满足了她长久以来的愿望，她也能安心的离开了。
唐如珠扶着她的肩膀起身，自己靠坐在床头，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只是个小动作，还是由旁人帮着做的，孙婆婆依旧累的气喘吁吁，声音也比之前还要弱。
;答应要给你做你最爱吃的桂花糕为你接风，终究还是食言了。
孙婆婆靠在她肩膀上，努力侧过头，嘴角带着歉疚的笑，;丫头，你可千万不要怪我啊，等下辈子，你一定要做我的亲孙女，我肯定天天给你做桂花糕，喂饱你这个小馋虫，这一辈子，老婆子注定要对不起你了……
眼泪从她眼角滑落，唐如珠伸手替她擦干，微微摇头，;您没有对不起我，是我对不起您才是，怪我不告而别，怪我太久没有回来看您，怪我……没能陪在您身边，等下辈子我们做了祖孙，我一定好好补偿您，好不好？
;好好好。孙婆婆点头，;我也没什么好东西留给你，在你房间的梳妆台上，放着个小匣子，里面是我这些年攒的钱，还有些小首饰，想着给你做嫁妆的，没想到，还是迟了一步。
;不迟。
正好路奚音收拾好情绪，拿着浸湿的毛巾进来，唐如珠接过毛巾，就让她去隔壁房间把小匣子取来，不过两只手那么大，用的木头却是上好的紫檀木，匣子上还刻着歪七扭八的字。
;你的名字，是小篮子最先学会，且铭记于心的三个字，我一直在告诉他，忘了谁都可以，就是不能忘了他的救命恩人，这匣子刚做出来，他就偷偷摸摸拿着小刀在上面刻了你的名字，刀，还是你在的时候留给他防身的。
唐如珠吸吸鼻子，打开匣子上的锁扣，看到里面的满满登登的碎银和铜板，手都在发抖，铺在最上面的，是两根珠钗和两对与之相配的耳环。
她将头发随意束起，拿了根珠钗插在发间，笑着低头，;您看，是不是很好看？
;好看……好看……我们唐丫头一直都好看……
唐如珠把她一直要抬却抬不动的手掌放在自己脸上，;阿婆，您放心，我会照顾好小篮子，把他教导成人，给他娶门好亲事，让您看看，您的孙子孙女是世上最棒，最厉害的，儿孙满堂的一天，您一定会看到。
;阿婆，会一直在天上看着，保佑你们平安顺遂，万事如意……
孙婆婆的眼睛慢慢闭上了，放在唐如珠脸上的手也一点点滑落，在最后一刻，她看见了抱着瓷坛跌跌撞撞跑进来的小篮子，嘴角逐渐勾起，彻底陷入了再也醒不来的梦，没有遗憾，也不觉得死有多痛苦，两个孩子都在身边，她就心满意足了。
;阿婆，一路走好。
唐如珠覆上她的眼睛，在她耳边说了这么一句，一滴晶莹的泪水自鼻尖滑落，也带走了她在这世间最初的牵挂。
;阿婆，唐姐姐说要做桂花糕给我们吃呢，您别睡了，快起来，起来啊！
小篮子用力摇晃着孙婆婆的身体，跪在床边哇哇大哭。
不只是她，孙婆婆闭上眼睛的一刻，里里外外都跪成了一片，哭声，啜泣声连绵不断。
雨也越下越大，完全没有停下的迹象，天阴沉沉的，似随时准备张开血盆大口的野兽，吃掉这世间所有狼心狗肺之人。
……
一片狼藉的河边，燕无归手握长剑与萧廷相对而立，经过几个回合的打斗，两边都落了伤，但总体而言，还是萧廷略占上风。【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