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染渐渐习惯，在放学后的画室里与她相遇。</p>
每次推开画室的门，心里都暗暗期待着，能看到女孩坐在窗前。</p>
然而，有一天，他如常推开画室的门，却没有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p>
画室里空荡荡的，夕阳孤单地铺在窗台上。</p>
第二天，第三天，她依然没有出现。</p>
他莫名有些失落，心情也变得烦躁不安。</p>
他独自坐在画室里，看着窗口那个空荡荡的位置，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p>
这个画室，并没有留下她什么痕迹，只是在画架边堆着许多画，都是她以往的作品。</p>
他偷偷摸摸地把画卷打开，里面并没有画什么特别的东西。</p>
只是画着教室、走廊，上体育课的学生，运动会时热闹的操场</p>
这些景象就在身边，平常可见，看起来却又有些陌生，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p>
阿染懊恼地发现，他既不知道她的名字，也不知道她的年级和班级，除了这个画室和这些画，他对她一无所知。</p>
……</p>
周末，阿染去奶奶家看望老人。</p>
老家十分无聊，他吹着电风扇，瘫在房间里，没事可做。</p>
热浪翻滚，蝉声躁人。</p>
他在老宅里乱走，走到一个角落，看到一扇关着的门，他对这里毫无印象，以前好像没有进去过。</p>
他好奇地把房门推开。</p>
原来是个小小的杂物房，里面堆着各式各样的杂物，满是灰尘。</p>
他有些失望，正要离开，视线无意间却掠过一个物件。</p>
那是一个画架，立在杂物堆里，看起来很有些年头。</p>
木头已经腐朽，画纸也已经发黄，一层旧窗纱搭在上面，露出一点画面。</p>
画面上是一截校服。</p>
他心里忽然涌出一股异样的感觉，总觉得似曾相识。</p>
他不自觉踏入房间，挥开蛛丝，将窗纱拿开。</p>
夕阳透过斑驳的窗户玻璃，照进狭小的房间，映在画板上。</p>
他愣住，呆呆地望着那幅画。</p>
画上是一个女孩，穿着校服，长发披散在腰间，扶着下颌，望着画框外的人，正微笑着。</p>
是她。</p>
急切的脚步声，打破了老宅里的宁静，他拿着画，冲入院子里。</p>
“奶奶！”</p>
他额头冒汗，焦急地把画举到奶奶面前，“这是谁？为什么会在这里？”</p>
奶奶提着水壶，正在浇花，被突如其来的问题砸得发蒙。</p>
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摸出老花镜戴上，仔细一看，哦了一声，道：“是阿颜啊，你从哪里翻出来的？”</p>
“阿颜？”</p>
他瞪大眼睛，望着老人，“阿颜是谁？”</p>
“以前住在隔壁的阿颜啊，你小时候，她还抱过你呢。”</p>
老人接过画板，手拂开灰尘，怀念地望着画中人。</p>
“不记得啦？你小时候可爱缠着她了，老黏着她姐姐前、姐姐后地喊……”</p>
他听着奶奶的话，脑子里像是打了个结，拧得一塌糊涂。</p>
脑海中，隐约浮现出一个模糊的画面——</p>
一个女孩穿着长裙，长发披散，弯下腰来，拉着蹒跚学步的自己，一步一步地往前走着。</p>
她身影逆着光，看不清面容，只隐约记得她唇角飞扬的笑容，和清脆的笑声。</p>
“阿颜……姐姐？”他呆呆地问。</p>
“是啊。”</p>
老人说着，带着他将画板放回原处，又从房间里翻出许多老旧的画卷来。</p>
那些泛黄的画卷里全是她。</p>
微笑的她，宁静的她，眼神明亮的她，坐在画架前，歪着头望着画外人的她。</p>
“这些都是她的自画像，阿颜从小就爱画画，也很有天分。后来她家搬走了，这些画不好带走，就留在这里了。要是她还在，现在估计已经是个大画家了吧……”</p>
“她……去哪里了……”他问，隐隐生出不祥的预感。</p>
老人家把画收好，摇摇头，叹了口气。</p>
……</p>
阿颜很早就不在了。</p>
十年前，她出了意外，从此昏迷不醒，成了植物人，之后便一直躺在医院里。</p>
那时他才五岁。</p>
后来她的家人也搬走了，杳无音信。所以他对她似曾相识，又毫无印象。</p>
这不可能，他想，一定是哪里出了错。</p>
如果这是阿颜……</p>
那他在画室里遇到的，和他一起聊天、说笑，一起画画的那个女孩，是谁？</p>
一种奇异的荒谬感笼罩了他。</p>
他呆呆地站在画板前，看着画上女孩明亮的笑容，不知所措。</p>
……</p>
回到学校，女孩依然没有在画室里出现。</p>
他找遍了班级和社团，问遍了老师和同学，也没有找到她的踪迹。</p>
没有人见过她，没有人提起过她，除了他，没有人见过那个女孩。</p>
他四处查询，问遍亲朋好友，终于找到了阿颜现在入住的医院。</p>
他站在医院病房的门前，瞪着眼前白色的门。</p>
如果信息无误，奶奶口中的邻家姐姐阿颜，自十年前起，就一直沉睡在门后的病室里。</p>
他在病房门前犹豫着，忽然胆怯起来，不敢去触碰答案。</p>
一个护士走过来，推开门进去，奇怪地看着他：“有事吗？”</p>
他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病室中的景象。</p>
一个人躺在病床上，被一堆医疗器械包围，平静而安稳地睡着，一动不动，只有跳动的心电图显示，这个人还活着。</p>
是她。</p>
即便脸色青白，瘦骨嶙峋，面容有了些许变化，他还是一眼能认出来，是她。</p>
是曾经与他说笑聊天的她。</p>
仿佛是进入了一个荒谬的梦境，他颤抖着，连牙齿都打起战来，手脚冰凉。</p>
……</p>
阿染呆呆地坐在教室里，同学们凑上来，兴高采烈地对他说着什么，他也全然听不进去。</p>
周围的欢笑吵闹声，仿佛和他全然无关。</p>
他看着他们开心说笑的模样，心里空空洞洞的，仿佛与他们身处两个不同世界。</p>
放学后，他再次来到熟悉的画室门前，踌躇半天，伸手推开了门。</p>
这一次，房间里不再空无一人。</p>
风吹起窗帘，昏黄的夕阳洒在教室里，年轻的女孩就坐在窗前，眼瞳明亮，面色红润。</p>
黑色的长发，笔直地垂落腰间，过长的裙摆，落在脚踝。</p>
手里拿着画笔，抬起头，正望向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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