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等着，会有人出来接你的。”</p>
中年人对随从说道，然后他径直走进法院的大门。</p>
他的面容和体态并不显老，只是头顶已经白发斑斑。</p>
随从是一个身着深色西服的年轻人，个头和长相都很出众。</p>
更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大手提箱，体积比普通公文箱至少大四倍，材质看起来是铝制的。</p>
他目送中年人，顺利地通过安全门检测后，消失在了视野里。</p>
然后他转回身，笔挺地站着。</p>
法院那高大威严的台阶下面，是一个小广场，行人在路过时，总是自觉地加快脚步。</p>
而马路上的车辆，行驶到这里时，却不自觉地放慢了车速。</p>
年轻人俯视着这一切，仿佛一尊神祇。</p>
……</p>
十号法庭里，正在审理一桩小型民事诉讼。</p>
案子小到，除了原告方和被告方的人以外，没有一个旁听者。</p>
所以，旁听席被自动分成了左右两部分，中间的几列座位，都没有人坐。</p>
如果按照原告方最初的设想，或者说幻想，本案完全能成为一场震天动地的世纪诉讼。</p>
可惜往往事与愿违。</p>
案情并不复杂，被告方RCE集团，旗下拥有全球最大的机器人生产企业。</p>
地球上的每一台机器人，都与RCE有着或近或远的关系。</p>
即便不是RCE品牌的，也至少都运行着他们的操作系统，核心部件全部出自于RCE的工厂。</p>
事实上，在这个领域里的其他公司，早已沦为RCE的组装厂。</p>
无论是民用机器人、商用机器人，还是军用机器人。</p>
而与RCE集团相比，原告方简直就是一只小蚂蚁。</p>
噢，不！</p>
也许说是细菌更合适。</p>
……</p>
两个月前，一位九十二岁的男性老人去世，即便是在医疗发达的今天，这个年龄也算得上高寿了。</p>
老人姓汤，从中年时，就一直被称为汤叔。</p>
本案原告方，就是汤叔的一双儿女，也都是五六十岁的人了。</p>
把他们和RCE联系在一起的，是汤叔家的保姆机器人，型号Y75D331，这是RCE生产的老掉牙的型号，已经停产。</p>
汤叔的老伴早已去世，他独自生活。</p>
在他进入弥留之际，保姆机器人，通知了医院和他的一双儿女。</p>
当众人赶到汤叔的位于远郊山区里的家时，老人已经与世长辞。</p>
一只枯瘦的手，和保姆机器人的冰冷的机械手，紧紧地握在一起。</p>
事情在这里出现了转折。</p>
尸检结果显示，汤叔并非寿终正寝，而是死于心肌梗塞。</p>
不知道是谁给他的儿女出的馊主意，他们团结起来，向RCE索取天文数字般的巨额赔偿，</p>
理由是，RCE生产的保姆机器人，没有及时给老人服用速效药物。</p>
在半个月前的庭前调解时，被告方RCE集团，开出了可观的赔偿条件，换取保密协议。</p>
主持调解的法官，劝告汤叔的儿女，说如果进入庭审程序，他们很可能拿不到一分钱。</p>
可是汤叔的儿女，不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p>
就连他们自己的律师，都对他们说破了嘴皮子，但是他们仍然不同意调解，坚持开庭审判。</p>
随后，他们信心满满地找了很多新闻媒体，想扩大影响。</p>
但也许是慑于RCE的广告投放压力，没有一家媒体表示出，有采访的兴趣。</p>
汤叔的儿女腿都跑细了，但直到开庭前的最后一天，也没能找来一名记者，现在后悔也晚了。</p>
……</p>
今天是本案的第一次开庭，主审是一名三十多岁的女法官。</p>
涉案的那台保姆机器人，被作为证物，摆在证物台上。</p>
和那些高度仿真型机器人不同，它太古老了。</p>
外观就像一个装在巨大轮子上的不锈钢垃圾桶，没有明显的躯干和头部的区分，更别提五官。</p>
只在顶部，装配有十多支各种形状和用途的机械臂。</p>
被告方的旁听席上有三十多人，每一个都坐姿挺拔、表情严肃，无论男女都穿着职业套装。</p>
而原告方的旁听席上，坐了不到十个人。</p>
有老有少，坐姿懒散随便。</p>
有人还不时地朝被告方这边瞟上一眼，脸上故意做出不屑的表情，但其实，那是特别不自信的另一种表现。</p>
汤叔儿女找来的律师，年轻得不像话，那可能是他们能找到的最便宜的律师了。</p>
辩护全程几乎都是在低头念稿子，不敢抬头朝被告方这边望。</p>
反观，RCE的律师团，像一个小型部队。</p>
不但辩护席上坐着两名被告代表和两名律师，就连旁听席上，都坐着一半律师，或者律师助手。</p>
原告方律师，终于照本宣科地念完了案情介绍，接着，又出示了老人的尸检报告。</p>
最后，播放了赶到现场的医疗机器人拍摄的录相。</p>
在画面上，老人的手，和保姆机器人的机械手，紧紧地握在一起。</p>
在特写画面里，机器人负责拾取细小物品——比如药片的机械臂，处于折叠状态，仍然固定在原来的卡槽里。</p>
律师指出，保姆机器人在感应出老人的病情后，应该在第一时间就给他服药，而不是握住他的手。</p>
RCE集团的律师，出具了这台保姆机器人的销售合同，和老人当年购买时的录相。</p>
律师特别向法官指出，合同中的一个条款。</p>
条款约定，如果使用者，私自拆解机器人，或者修改操作系统，就等同于放弃全部保修权。</p>
RCE也不对这台机器人发生的任何故障承担责任。</p>
然后，他们出具了鉴定材料，证明这台机器人，至少被私自拆解过一次。</p>
随后，法官宣布休庭十五分钟。</p>
……</p>
原告方的年轻律师，垂头丧气地去走廊里抽烟，并很不礼貌地对紧跟上来的汤叔的儿子说，他想一个人静静。</p>
可是当他回来的时候，却变得神采奕奕，兴奋地和那姐弟俩交头接耳。</p>
再次开庭时，他向主审法官提出了增加一名证人的申请，并说这名证人，现在就等在法庭门外。</p>
被告方炸了窝。</p>
RCE的律师，据理所力争地抗议这种未经提前登记，就临时增加证人的行为。</p>
与此同时，法庭的门被推开了，一个人走了进来。</p>
他就是故事开头提到的那位头发花白的中年人。</p>
原告律师指着他说，这位就是新证人，说他是一名机器人专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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