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它打招呼，“你好！”</p>
它嗡嗡起来，“请发布正确的指令！”</p>
说一次还不行，一连重复了好几遍，像个唐僧一样。</p>
旅途困乏时，拿它找乐子倒也不错。</p>
木星一过，飞船将以每秒1500公里的高速，向比邻星系驶去。</p>
十天后，我越过冥王星轨道，进入柯伊伯带。</p>
我收到了飞船AI转交的阿贝尔回信。</p>
他录了一小段视频，视频中，他指着我发送的照片，绘声绘色给几个小朋友讲解。</p>
他说想我了，还叮嘱我，千万把旅行者一号摘回去，给他做生日礼物。</p>
此刻，窗外一片漆黑，飞船也关了灯。</p>
我紧紧攥着阿贝尔送给我的小熊。</p>
如果说，关在小黑屋里，让我第一次体验到恐惧的话，置身无边宇宙的无尽黑暗中，则让我第一次体验到了虚空。</p>
在地球上，脚一踩上大地，就有一种踏实的感觉。</p>
现在的我，没有支点。</p>
这种漂泊无根的岁月，我要走1000年。</p>
……</p>
航程中，我每个月都会给阿贝尔发信息。</p>
随着距离越来越远，通信有了一定的延迟，但对我们每月仅一次的交流来说，并无大碍。</p>
半年后，飞船进入奥尔特星云。</p>
阿贝尔不止一次在回信中问我，“为什么还没回来？我的生日都过啦！”</p>
他每天都用望远镜观星，拼命寻找我的踪迹。</p>
“亲爱的阿贝尔，非常对不起，我没有遇见旅行者一号。我的速度是它的50倍，按说我已经追上了它的步伐，但是看不到它。”</p>
“旅行者一号的收发系统早，已不能工作，我们尝试联系，也没收到回复。”</p>
“不过，阿贝尔，不要伤心。小A承诺，我一定会回来看你，给你带最好最漂亮的礼物。”</p>
一个人久了会憋出毛病，我也一样。</p>
穿过奥尔特星云要走一光年，需要全速航行200年。</p>
200年间，窗外的景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偶尔会有几颗稍大的彗星坠入眼帘。</p>
就算用我这刚刚形成的稚嫩情感来衡量，那也是难以承受的。</p>
我用手指按压笼子的一根钢筋，焦灼感越来越强烈。</p>
疼！</p>
但我没有停下来，直到一根手指变形折断。</p>
双眼闪烁着红色的警报光芒，飞船AI检测到异常。</p>
那个六爪机器人又出动了。</p>
它嘟囔了好几遍，“请停止危险动作！”</p>
那根损坏的手指，被它回收，并为我换上全新的备用零件。</p>
“亲爱的阿贝尔，我给那个六爪蠢货取了个名字，叫阿贝尔二号。”</p>
“你在说我蠢吗？”</p>
“不不，我没这意思。那家伙挺好，还拯救了我的手指。你不知道这旅程多么无聊，我还关在笼子里，快撑不住啦。有个阿贝尔在旁边，我能多点念想，不然，我都坚持不到返程。”</p>
飞船本身的探测任务，我管不着。</p>
校正航向、收发信息、日常检修等琐事，都由飞船AI和阿贝尔二号负责。</p>
每个月的通信，是我唯一的寄托，那是支撑我走下去的源动力。</p>
我见证了阿贝尔从小学到中学，再到大学。</p>
有时候，我发现自己的去信，不是每次都有回复，但我的信息，还是雷打不动按时发送。</p>
也许他事情越来越多，考试、谈恋爱、实习等等。</p>
我该为他高兴才对！</p>
远航0.1光年，耗时20年，这个距离上，通信延迟非常明显，一来一回，需要近三个月。</p>
阿贝尔兴致勃勃地告诉我，他正在读天文学博士。</p>
在天文台实习的时候，他有了一个新外号“翼人先生”。</p>
从“半截小子”到“翼人先生”，为阿贝尔点赞！</p>
毕业后，他留在天文台工作，与我的沟通方便多了。</p>
此后20年，我们频繁地联系沟通，通信延迟从三个月，增长到六个月。</p>
阿贝尔一直没提到成家的事情，我之前忘了，要催催他。</p>
我发出信息。</p>
此后五个月，我收到了前五个月的回信，都是一些琐事和唠叨。</p>
第六个月，阿贝尔的回信没有按时来。</p>
没关系，他可能这阵子忙，我等！</p>
半年时间，我先后发出六封询问信，无一例外，没有任何回复。</p>
请求飞船AI代为询问，依然没有得到任何消息。</p>
“亲爱的阿贝尔，你是不是死了？”</p>
我依然坚持每月发消息。</p>
人工智能没有死的概念，不过我能想象，那是一种什么状态。</p>
为保存久一些，三十六年前，我把阿贝尔送给我的小熊，装进了合金礼盒。</p>
打开盒子，我看到小熊褪色很严重。</p>
轻轻一按，小熊瞬间碎成粉末。</p>
失重状态下，粉末想要往外飘，我唰地一下盖紧盒子。</p>
盒子装的不是娃娃熊，是寄托、思念和回忆。</p>
我不能让一丝一毫的回忆溜走。</p>
……</p>
200年后，飞船终于驶离奥尔特星云，此时的太阳依然很亮。</p>
飞船并没有完全脱离太阳系的影响，前方一光年，仍然处于太阳的引力范围。</p>
未来两百年，我和阿贝尔都要受到太阳引力的牵绊。</p>
就像一根无形的绳子，这头拉着我，那头拉着不知在何处的阿贝尔。</p>
我仿佛听见了滑轮转动的声音。</p>
“亲爱的阿贝尔，等我回来！”</p>
消息继续发，永不停歇！</p>
……</p>
400年后，使者号终于飞离太阳系。</p>
按照最初的设定，笼子自动打开。</p>
我出狱了！</p>
阿贝尔二号，挥舞着六条爪子，对我进行全面检修。</p>
身体状态保持得还算不错，关节处由于长期缺乏活动不太灵敏，一些线路有些老化，很快更新完毕。</p>
飞船AI像例行公事一样，不停向天文台发报告。</p>
其中，也包含着我对阿贝尔的问候。</p>
只是，我已经有五十多年，没有收到地球方面的回复了。</p>
现在的地球科技，应该突飞猛进了吧？</p>
就像当初我去追旅行者一号一样，他们应该派更快更好的飞船来追我呀？</p>
“亲爱的阿贝尔，虽然速度很快，但我的感觉却是静止不动的，只有星星缓慢的相对位移，才能让我察觉到自己正在高速运动。”</p>
“这种状态，还要持续好几百年！我太苦了！不过我终于从笼子里出来啦，可以活动活动筋骨。”</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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