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袋鼠么，常淮？”</p>
他愣了一下，转头去望她。</p>
图书馆顶楼风很大，何立夏的长发，被吹得很是凌乱。</p>
黑裙子欢愉地飘扬着，露出白皙修长的双腿，她没在意，而是静静地看着他。</p>
“只在纪录片上见过，澳洲的哺乳动物。”</p>
常淮沉吟，反问：“怎么了？”</p>
“母袋鼠的腹部有育儿袋，小袋鼠长大前，会一直躲在里面发育。因此小袋鼠对袋子情有独钟，遇到就会一头扎进去，它认为那是它的家。”</p>
何立夏的声音像一条银链。</p>
常淮正要说什么，她突然到他跟前。</p>
“你就像只小袋鼠，懵懵懂懂的，遇到喜欢的人，就径直一头扎过来。”她眨了眨清澈的眼睛。</p>
常淮的脸，涨得通红。</p>
想竭力辩解些什么，却被何立夏的话语止住了。</p>
“我们在一起吧，”</p>
她身材高挑，站起来丝毫不逊色于常淮，“为什么男人都开始这么矜持了？”</p>
常淮感觉舌头打了个死扣。</p>
“你可能觉得有些早了……”何立夏垂下眼帘。</p>
“不……”</p>
他连连摇头：“我只是……我只是……感到很震惊……”</p>
“我们已经成为恋人，就不要说这种话。”何立夏摸了摸他的肩膀：“有个消息，我们又要短暂分别一段时间了。”</p>
常淮温顺地看似随口问道：“这次又要多久？”</p>
她俏皮地打了一下他的头：“不能再告诉你了，你太聪明，上次被你猜到去海卫二，我还写了很长时间的说明。”</p>
常淮有些愧疚：“可惜不能在天上帮你了。”</p>
“机修师也很棒的，我们全靠你了。”</p>
立夏把头靠近他，吻了吻他，这让他一阵激动。</p>
“进入太空再联系吧，希望我们俩的全息系统都给力些。”</p>
“再见。”</p>
“再见。”</p>
常淮还想说什么，立夏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阴暗的机舱当中了。</p>
他目视着直升机离开，第一次惊喜又悲伤地体会到情思的感觉。</p>
……</p>
“哈哈哈哈哈，她竟然说你是袋鼠！”</p>
佐林·谢尔盖耶维奇，红着眼睛拍桌子。</p>
嘴里全是烟草，和温胡根酒的味道，笑声引来了隔壁几桌人的注目。</p>
“小声点。”</p>
常淮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端：“袋鼠又怎么了？”</p>
“小伙子！”</p>
佐林收敛了笑容，“女人绝不会用已经不存在的生物，来形容自己的爱入。她可以亲切地叫你狗狗，或者猫咪，或者是猪，却不会形容你为袋鼠或者鸭嘴兽的。”</p>
常准撇徽嘴：“谢尔盖耶维奇，你这么懂女人，怎么还会单身到五十岁？”</p>
佐林眨了眨眼睛：“那自然是吃饭时，有人替我付账。”</p>
说罢，他指了指自己干瘪的口袋。</p>
常淮无奈：“我记得刚发了工资——”</p>
还没说完，佐林就跑了。</p>
常淮叹了口气，把佐林盘子里几块还算完整的牛肉，夹到自己碗里。</p>
“那个人好像就是何立夏的男友……”</p>
常淮的耳力很好，隔壁桌的人，悄声讨论自己的话，被他听得一清二楚。</p>
“很平常啊——”说罢几个小女孩穷穷私语起来。</p>
常淮盯着盘子里几块刚调剂过来的牛肉，有些无奈。</p>
他清楚自己和立夏的差距，两人在一起之前，交集仅限于同事和同学。</p>
而何立夏似乎没有不擅长的事情，无论在大学还是工作中，身后都不乏疯狂的追求者。</p>
女孩子们还在叽叽喳喳，常淮已经对晚饭没了兴致。</p>
他站起来，用手机刷了卡，离开了这里。</p>
……</p>
今天是个晴日，公社食堂的投影，绵延了近半公里。</p>
每当想起这个名字，常淮都觉得五味杂陈——美国和印度政府，看似慷慨地捐出了这座可容纳三十万人的建筑的命名权，来纪念灾难中被太阳风摧毁的部分国家。</p>
北俄罗斯、爱沙尼亚、拉脱维亚和立陶——它们是某种意义上的同根同源。</p>
事实上，这座巨型圆环建筑，除了名字外，没有任何前苏联，乃至四国的影子。</p>
而其他被高能粒子轰平的国家，如，芬兰、瑞典、挪威、丹麦的格陵兰，都各自有拥有地域特色的纪念建筑。</p>
“墓碑上写了什么，对坟墓中的人没区别。”</p>
佐林曾经说，他是太阳风灾难中的幸存者。</p>
“袋鼠啊。”常淮想起林方才的话，不得不遗憾地承认，立夏的情话缺乏想象力。</p>
或者说，太要求想象力，让他没能获得幻想中的海暂山盟。</p>
无论是袋鼠还是澳洲，都已经是半个世纪前的历史了。</p>
空空荡荡的南太平洋，让他这辈子注定无缘见到发育不完全的有袋动物了。</p>
2031年。</p>
一颗直径十五公里的球星陨石“黄昏”，在冥王星附近，暮然出现。</p>
经历了五次太阳系中的引力弹弓减速后，将迎面飞来的月球撕碎，并以接近垂直的角度，撞向澳大利亚昆士兰州。</p>
落地时的速度，超过每秒七十公里。</p>
整片大陆，如摔在地上的瓷盘般，瞬间破碎，泥入海底。</p>
当夜赤道地区犹如白昼，随后便是滔天海啸，席卷太平洋沿岸国家。</p>
当诸国螳臂当车般地抗击海啸和地震时，更大的灾难，开始爆发——</p>
“黄昏”直接扰乱了地球磁场，对其造成了不可挽回的破坏。</p>
北半球在短时间内失去了磁场的屏蔽，太阳发出的高能粒子流，直接轰击向地球表面。</p>
处于北极圈附近的国家及物种，几近灭绝，噩梦持续了一个月。</p>
在这之后，世界各地的人，开始在夜间见到极光。</p>
……</p>
常淮在人行道上遛弯，他望着远处电磁桥上的车水马龙，盘算自己该买辆车了——福特或者红旗吧，能垂直起降，提速快，空间也够大。</p>
他不禁嘲笑自己以前的单身日子，过得有多么凑合。</p>
常淮毕业后，没有进研究所，而是被分配到了地球宇航局，中国济南分局的机修厂，做了一名机修工，负责老式长征火箭的维护。</p>
对于学霸常淮被“流放”，大部分同学皆是不解，却也从校领导的讳莫如深中，品到了些许的意味。</p>
于是，同学聚会渐渐开始有意无意地忽略他。</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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