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有了点心理准备。</p>
但是当罗洋真的亲眼见到，躺在急救台上的伤者时，还是被那个人的削瘦程度震惊到了。</p>
他咕哝了一句：“的确是够瘦的……”</p>
……</p>
罗洋刚刚结束一台粉碎性骨折手术后，就被护士巧姐拉了过来。</p>
一听说，又是要抢救一名交通事故的伤员，他厌烦地皱紧了眉头。</p>
身为一名急救中心的医生，三十五岁的罗洋，见惯了各种血腥恶心的“大场面”。</p>
但是，从今天晚上7点**开始，他已经连续奋战了五个多小时，参与抢救的三名患者，全都是严重交通事故的伤员。</p>
他身心俱疲，已经快累得像一滩泥了。</p>
他盼望着下一个抢救对象，是酒精中毒患者，或者是心肌梗塞患者，能让他缓缓。</p>
哪怕是服毒自杀未遂的呢。</p>
虽然他知道，不应该这么想，这样有失职业道德。</p>
他拖着两条几乎拉不开胯的腿，朝第三抢救室走去。</p>
一边走，一边在护士巧姐的协助下，换上了一件已经洗得皱巴巴的、但非常干净的手术服。</p>
抢救室门口，站着一名高大精壮的交通执法者。</p>
他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他自称小赵。</p>
罗洋冲他点点头，疲惫让他的微笑，比哭还难看。</p>
他正准备推门而入时，被小赵客气地拦下了。</p>
“大夫，我先给您介绍介绍情况。”</p>
小赵说，“伤员没有外伤也没有内出血，似乎问题不大。”</p>
一听这话，罗洋的血，就往头上涌。</p>
这要是在平时，他一定不顾这名陌生执法者的面子，反驳他：“问题不大？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p>
但今天，或许是太累了。</p>
也或许是小赵的那张年轻而又诚恳的脸，发挥了作用。</p>
罗洋竟然在走廊里的长椅上坐了下来，耐心地听小赵执法者，叙述交通事故的经过。</p>
他一边听着，还一边大口喝光了一盒半升装的全脂牛奶，用以补充体力，然后又快速喝掉了两罐振奋精神的红牛饮料。</p>
事故就发生在距离急救中心，十五分钟车程的一个十字路口。</p>
一位姓彭的司机，当时正坐在自己的出租车里等红灯，红灯变成绿灯后，他踩下了油门。</p>
可是当彭师傅的车，刚从停车线驶出半个车头的时候，一个人，突然从车的前面跑了过去。</p>
却在马上就要跑到对面马路的人行道时，突然停住了。</p>
并保持着奔跑的姿势，一头栽到在了地上，人事不省。</p>
交警小赵夹叙夹议，说到这里时评论道：“其实严格地说，这件事不能算交通事故，我看了几遍路口的监控录像，和那位彭先生的行车记录仪，这个人——”</p>
他一边说着，一边指了指紧闭着的第三抢救室的门。</p>
“他无视信号灯，而且是从距离车头，至少半米远的地方跑过去的，这场事故，司机没有责任。”</p>
即便如此，心脏一向不好的彭师傅，仍然被吓得够呛。</p>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稳定住心神，下车去查看那个人的情况。</p>
幸好，已经过了夜里十二点，路上的车辆少得可怜，半天才开过去一辆。</p>
再加上十字路口灯火通明，路过的车，在驶过的时候，都远远地避开了。</p>
那个人保持着脸朝下的姿势，趴在地上一动不动。</p>
彭师傅推了他的肩膀，几次都没有反应。</p>
他不敢再动了，赶紧拔打手机报了警。</p>
不到五分钟，交警小赵，就骑着摩托车到达了现场。</p>
很快，急救车也到了。</p>
但是在众人的一番折腾之下，那个倒地的人却没有苏醒。</p>
他没有出血性外伤，呼吸、血压和心率，虽然虚弱无力，但也还在正常的范围内。</p>
所以，急救车上的随行医生，只好先给他输上氧气，然后就将他送到了罗洋工作的这家，离得最近的急救中心来了。</p>
小赵没有从那名伤员身上找到身份证件。</p>
他说了好几次，那个人特别特别瘦，还极度虚弱，所以很怀疑他是一个瘾君子。</p>
因为急救中心近在咫尺，所以小赵在请示指挥中心后，就驾驶着他的摩托车，跟在急救车后面，一起过来了。</p>
至于司机彭师傅。</p>
既然事故责任已经非常明确，小赵留下他的联系方式后，就让他走了，并且还对他表示了感谢。</p>
罗洋一边听着，一边点头。</p>
这跟他平日常见的那些交通事故很不一样。</p>
既不是酒后驾驶，也无关超速、超载这些常见的交通违章，更没有肇事逃逸。</p>
甚至还能勉强算得上好人好事。</p>
最后，罗洋用最快的速度，浏览了急救车随行医生留下的抢救记录，内容简明扼要，并没有多少有价值的内容。</p>
放下记录，他站起来，推开抢救室的门。</p>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地跟小赵说：“那您等一会儿，只要伤者苏醒过来，或者找到能证明他瘾君子的证据，我就马上出来告诉您。”</p>
小赵看看表，说没有问题，他可以等二十分钟。</p>
噢，最多半个小时。</p>
然后，他就在刚才罗洋坐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使劲揉着自己的脸。</p>
其实他也很累，已经开着摩托车，在马路上执勤了一晚上，处理好几起大小交通事故了。</p>
在这个座城市里，好像每个人都活得特别累。</p>
……</p>
在第三抢救室里，罗洋俯视着仰面朝天的伤者。</p>
除了医学院里那些脱水多年的标本外，这个人，的确长着他所见过的最瘦的一张脸。</p>
极度瘦削的身体，将他的脑袋衬托得出奇的大。</p>
但是他的脸，并非是没有血色的苍白。</p>
微微张开的嘴唇，甚至是红润的，居然像正在微笑着。</p>
他双眼微闭，神态几乎可以用“安详”来形容。</p>
他穿着一身既像是睡衣，又像是运动服的连体服装，颜色是非常浅的蓝色。</p>
没有血迹渗出的痕迹，但是呼吸很弱，胸部只是微微起伏着。</p>
罗洋掏出小手电，照了照他的瞳孔——和一个熟睡人的瞳孔没有两样。</p>
他又轻轻地扳起伤者的肩膀，想看看他的后背。</p>
触手之际，罗洋感觉到，他的肩膀削瘦得只剩下骨头，身体也轻得可怕。</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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