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姬却没有回答。</p>
而是伸手，把本来就摆在桌子上的一个精致的珐琅盒子打开，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瑞士糖。</p>
就是那种一元硬币大小的，扁扁的方形水果味的奶糖。</p>
口感不软不硬。</p>
我小时候很喜欢吃，吃出了好几个牙洞。</p>
每块瑞士糖，都包在不同颜色的糖纸里。</p>
包红色糖纸的是草莓味的、包绿色糖纸的是青苹果味的、包黄色糖纸的是香蕉味的……</p>
小姬再次问我：“导演，您到底想不想看？”</p>
我心里虽然有些抵触，但为了不扫大家的兴，还是点了点头。</p>
但其实我并不相信她的话，这世界上哪有什么超能力？</p>
全是骗人的！</p>
“您一定吃过瑞士糖吧？”</p>
她对我说，“每种颜色的糖纸里包一种味道的奶糖，对吧？”</p>
我催她：“对对，你快变吧！”</p>
她将珐琅盒盖好，举到自己的耳边摇晃，头歪着，像是一边摇晃，一边倾听着什么。</p>
然后她把盒子捧到我的面前，把盒子推开了一道寸许宽的缝儿。</p>
让我伸手进去抓一块糖攥在手心里，不但不要给别人看，连我自己也不要看。</p>
我依言而行。</p>
抓了一块糖，紧紧地攥在手心里，然后把手抽了回来。</p>
她把糖盒放回桌上，先关了电视，然后走到包房门口，转动墙上的开关，把本来很阴暗的灯光调到最亮。</p>
我不知道她要干什么。</p>
用另一只手打开糖盒的盖子，装在里面的瑞士糖，还和刚才一样地缤纷。</p>
这时，小姬回到茶几前，朝向我们，紧闭双目，用一只手轻轻揉着面具下的眉头位置。</p>
另一只手托着这条手臂的肘部，像是在努力思考着什么。</p>
过了十几秒钟，她猛地抬起头来，伸出一根手指。</p>
从左向右，又从右向左地在我们面前慢慢地划动。</p>
她每指到一个人，那个人就紧张地挺直身体。</p>
“有点儿意思啊！”小梁说。</p>
我却耸耸肩，猜不透小姬在闹什么玄虚。</p>
最后，她的手指方向停在一个“小姐姐”的脸上，用很慢很慢的语速说：“把你包里的那个圆形的、蓝色的东西拿出来。”</p>
那个“小姐姐”，马上从自己的包里取出了一个东西。</p>
其实就是一个补妆用的粉扑盒。</p>
盒子里装的是遮瑕粉、B·B粉或者其他什么粉，盒盖里镶嵌着镜子。</p>
盒子真是深蓝色的，上面有若隐若现的金丝装饰。</p>
“哈哈哈哈！”</p>
小梁大笑起来，说，“你们骗三岁小孩儿呢？你们肯定早串通好了！”</p>
小姬没说话。</p>
而那个“小姐姐”，却借机摇头跺脚地表演撒娇的本事，表示没和小姬串通过。</p>
其实我和小梁的想法一样。</p>
她们一定是串通了，再说这也没什么奇怪的。</p>
央视春晚上的魔术，都有主持人当“托儿”呢！</p>
接着，小姬让所有“小姐姐”都取出自己的粉扑盒来。</p>
原来，每个女孩的包里，都有一个这种东西。</p>
有方有圆，颜色有红色的、有粉色的、有绿色的，但是唯独再也没有深蓝色的了。</p>
这叫什么？</p>
这就叫魔法？这就叫超能力？</p>
我和小梁相视一笑。</p>
小姬突然指着我说：“给大家看看您手里的瑞士糖吧！”</p>
哟，我都忘了糖的事了！</p>
我环顾四周的众人，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慢慢地张开手掌。</p>
刚打开一半，我就“啊”地叫出了声，把手里的那块糖，远远地扔了出去。</p>
那块糖，一直被我紧紧地攥在手里，我的体温已经将它变软了。</p>
从正方形变成了长方形，包在外面的糖纸也皱巴巴的，但是这些都不影响我看清它的颜色。</p>
那是一块包着深蓝色糖纸的蓝莓味奶糖，注意是深蓝色的！</p>
和第一个“小姐姐”的粉扑盒的颜色一模一样！</p>
“把这个戏法儿也教给我吧！”</p>
终于镇定以后，我又恳求起小姬，同时搓着手指，也做出点钱的动作。</p>
“这个可教不了，我说了，这是魔法！”</p>
她一边摇头一边严肃地说，“超能力是老天给的，学是学不会的！”</p>
……</p>
那天，我两点多就回家了。</p>
小梁极力怂恿我挑选“小姐姐”带走，还说选几个都行</p>
反正都是老金买单。</p>
而且最重要的是，我选了，他才好意思选。</p>
但是如果以小姬表演魔术，作为划分前后场的分界线的话，我后半场一直心不在焉，我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她。</p>
她没有再表演魔术，或者“魔法”和“超能力”。</p>
而是像每一个“公主”一样，忙前忙后地伺候众人。</p>
有个隐隐约约的想法，出现在我的心里，和我们讨论的新节目息息相关。</p>
只是包房里太乱，我无法集中精力去思考。</p>
因为喝了酒，我和小梁都叫了代驾，送我们各自回家。</p>
小梁满脸遗憾。</p>
我开玩笑说：“马上都要财务自由了，你还看得上这些庸脂俗粉？”</p>
进了家门，我的大脑仍然在快速运转着，只是想法太多太乱，理不清头绪。</p>
我进洗手间准备冲凉，想让自己冷静下来。</p>
脱衣服时，我摸到兜里有个四四方方的硬东西。</p>
掏出来一看，原来是小姬“传”给我的魔术道具——</p>
花费了我五百块钱的那个网上卖三十八块的黑色牌盒。</p>
我苦笑着，把它扔到了洗手台上。</p>
可能是福至心灵，我愣了片刻，又把它拾了起来。</p>
一掀开盒盖，几张叠得整整齐齐的粉色钞票，赫然躺在盒子里，钞票下面才是扑克牌。</p>
我把钞票展开数了数，不多不少，正好五百元！</p>
我清楚记得小姬怕被别人看见，先快速地把钱收了起来，然后才把这个魔术教给我两遍，最后亲手把盒子塞进了我的衣兜里。</p>
全过程，我的视线都没有从她的手上离开过。</p>
她是什么时候把钱放进牌盒里的呢？</p>
我记得我躲在洗手间里上网搜索时，光顾着生气了，并没有打开过盒子。</p>
那时候，钱已经在盒子里了吗？</p>
她的手法真的太快了，这才是第一流的魔术！</p>
原来她给我表演了三次，而不是两次！</p>
虽然我不相信她真的会什么魔法和超能力，但这三次表演，都震撼到了我。</p>
我一手举着魔术牌盒，一手拿着五百块钱，左看看右看看。</p>
心中充满了疑惑、好奇，也有一丝感动。</p>
突然！</p>
从在夜·总会开始，就出现在我脑子里的那些想法，在这一瞬间融会贯通、豁然开朗！</p>
……</p>
几个小时后的上午十点，我闷头冲进了副台长的办公室，反手锁上了门。</p>
你们别误会。</p>
副台长是女的没错。</p>
她还在组里当编导和总导演的时候，我给她当了好几年助理也没错。</p>
但她是电视圈里有名的男人婆，长得丑不说，还膀大腰圆。</p>
当台长之前，她一发火就满嘴脏话、破口大骂，经常被不认识的人误会是个爷们儿。</p>
我把一张纸重重地拍在她面前，上面是我用毛笔龙飞凤舞地写的四个大字：魔法门徒。</p>
“这是什么？”</p>
她的注意力立刻被那张纸吸引了，居然忘记骂我的不敲门，擅自闯入和大白天锁门。</p>
“这就是台长您一直在寻找和期待的新节目！”</p>
不等她发问，我就开始了演讲——要的就是这种突然袭击的效果。</p>
我说，现在各大电视台和视频网站都在寻求突破。</p>
由明星领衔的单艺术门类的节目，开始显山露水。</p>
比如相声小品、街舞和说唱，这种形式在以后相当长的时间里，也会大行其道。</p>
而我想到了一个还没人做的点，那就是“魔术”！</p>
但一定要保密和加速推进，不能让别人抢了先！</p>
我构想的这个《魔法门徒》节目的初期，仍然是全民海选。</p>
评委邀请国内的著名魔术师和明星的组合。</p>
特别是一位和我们台有过合作的天王级台湾歌手。</p>
他本身就是一个疯狂的魔术爱好者，技巧达到甚至超过了专业魔术师的水平，要力争请他来当主评委！</p>
在海选出二十个左右的魔术师，或者魔术组合以后，就正式开始一轮一轮的选拔赛和决赛。</p>
最后决出一个总冠军。</p>
奖励他去美国，成为“魔术之神”戴维的门徒，学艺一年。</p>
我唾沫横飞地说着。</p>
台长不动声色地听，直到出现戴维的名字，她才眼睛一亮。</p>
打断我：“戴维？穿越北海白塔的那个？他是我小时候的偶像啊！”</p>
“对！他是中国人最熟悉和最喜欢的世界级魔术大师，有他这张王牌，这档节目就一定能火！”</p>
“他现在还在演出吗？好像很多年没他的消息了。”</p>
“我查了，他现在还在拉斯维加斯的一个什么酒店，驻台演出呢。”</p>
“他还那么帅吗？当年我就是被他，泯灭了对所有其他男人的美好梦想。”</p>
“帅！越老越帅！”</p>
我强忍住笑，没想到台长还和戴维有这么一段“情缘”。</p>
“可是请他得花多少钱？”</p>
台长毕竟比迷妹时代大了几十岁，心智成熟多了，她嘬起了牙花子。</p>
“我想了，有钱就请他来现场，没钱也不必请他来，咱们去美国找他拍素材回来，做片花和片头片尾。也可以远程拍他对比赛选手的点评，最后总冠军去学艺的时候再跟拍。国内部分，天王就能压住场子！”</p>
“这倒是个主意，这样在戴维身上应该花不了多少钱，加上去美国的摄制组，几百万美元应该够了。”</p>
“咱们先不说钱的事。”</p>
我说，“再说了，泰森都能被请来拍垃圾电影，奥·巴马都能被请来拍合影骗钱，我就不信请不动戴维，他还能比总统和拳王难请？他再神，说到底还不是一名艺人？”</p>
台长翻着白眼珠，望了会儿天，嘟哝了一句：“小田，还是你敢想，不过，你说的也不是没有道理。”</p>
我欣喜若狂，以为她同意了。</p>
没想到，她又提了好几个问题。</p>
比如，她怀疑，现在会有很多魔术爱好者，来报名参加海选吗？</p>
上哪儿去找这么多会变魔术的人？</p>
我忙说，我已经调查了。</p>
其实现在的魔术“粉儿”，还是挺多的。</p>
比如在“抖音”上，每天都有很多人，拍摄和上传自己表演的魔术视频，我们可以去邀请他们。</p>
我始终没提小姬。</p>
我一心想把小姬当做“王牌”和“法宝”，不让别人知道她的存在。</p>
我会亲自去邀请她，来参加海选，并且帮助她至少进入选拔赛。</p>
当然，我相信，凭她自己的本事也没有问题。</p>
这是我对她给我提供魔术灵感，和退还给我五百块钱的回报。</p>
我觉得这姑娘真心不错，虽然她是一名“夜店公主”，可以说出身在尘土，或者污泥里。</p>
台长还担心节目做出来后，会有多少观众喜欢看？收视率能保证吗？</p>
我说，对神秘力量的好奇，是人类的本能。</p>
魔术是从古至今，唯一永远受欢迎的艺术形式。</p>
“抖音”上那些魔术视频，和魔术揭秘视频的观众数据，就是佐证，喜欢这些视频的平均人数，远远超过其他艺术门类。</p>
说到这里，我突然灵机一动。</p>
在台长面前竖起一根手指，装腔作势地摇了摇。</p>
同时，用另一只手，慢慢地掏出了小姬给我的魔术牌盒。</p>
我打开盒子，把最上面的一张“方片十”递给她，说：“来！您把它撕成碎片！”</p>
虽然我把这个魔术，变得又笨拙又生硬，但仍然把台长唬住了。</p>
这么多年来，我都没在她的脸上，见过那么复杂的表情。</p>
她讶异之下，表现出了女汉子的原形，“我·操·他·妈·的！你怎么变的？”</p>
她的这种反应，正中我下怀。</p>
我得意洋洋地回答：“您看，您都喜欢吧？喜欢魔术的人，都有着一颗珍贵的童心”</p>
“少他·妈废话！快告诉我，你是怎么变的？”</p>
她着急地问，一边捏着“复原”后的“方片十”左看右看。</p>
“这可是我花五千块钱学来的！”我吹牛不上税。</p>
“只要您同意我做《魔法门徒》，我就免费告诉您，还保证教会您，这副魔牌也归您了！”</p>
她狠瞪了我一会儿，然后毫不犹豫地——</p>
把我轰了出来。</p>
</p>【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