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之前，贺华是在班上公开提出的倡议，但人人都觉得，沈素肯定不会来，也没有人特意去问她。</p>
刚才当然也没人等她，不想沈素却自己赶来了。</p>
某种隐秘的喜悦，在贺华心中慢慢扩大，就像那个逐渐接近的丽影，一点点儿充满他整个心灵。</p>
“都最后一次聚会了，不许再叫人小贪污，知道吗？”</p>
贺华声色俱厉地对马小武说，马小武吐了吐舌头。</p>
“她一定有个非常想要实现的愿望。”欧阳美说道。</p>
……</p>
“我还是不懂。”</p>
张伟说，“这和外星人有什么关系？那次，我们连外星人的影子都没看到。”</p>
江子华想了想，“我们得复盘一下，二十年前今天的夜里，究竟发生了什么？”</p>
“我们九个人骑了大半天车，快傍晚才到，结果刚进雅丹林，就遇到了大风沙。”张伟回忆道。</p>
“没错。”</p>
李强接着说，“当时昏天黑地，什么都看不清，大家都慌了，也没地方躲，好不容易找到班长说的那个石油勘探队留下的小屋，却发现是片废墟，屋顶都没有，好在找到了地下室。”</p>
江子华点头，“爷爷跟我说过当年勘探的事，说有时候地面建筑不牢靠，会挖一个地窖储存补给物资和休息，所以我找了一下，果然发现了这个地下室。”</p>
“不过里面早就没什么东西了，空空如也，只够我们在里面躲风沙。”</p>
欧阳美补充道：“风沙吹了好久，我们的计划都泡汤了，天色又晚了，就在那里拿出各自带的食品，什么好丽友啊、奥利奥啊、牛肉干啊，吃了个饱。”</p>
马小武说：“张伟还偷了瓶他爸的青稞酒，大家也没杯子，就对着瓶子，你一口我一口喝光了。”</p>
孔丽说：“然后大家一起唱歌跳舞，倒是很开心。后来班长好像还念了首汪国真的诗……”</p>
江子华忙纠正：“是普希金的。”</p>
“差不多吧。”</p>
孔丽不以为意，“后来大家说，要二十年后再聚什么的，然后就在墙上用小刀刻下了誓言。再然后……然后……蒋雯你记得吗？”</p>
蒋雯摇摇头，“后面我应该睡着了吧，不记得了。不过我记得马小武挺活跃的，他应该记得。</p>
马小武挠挠头说：“那个，我喝了不少酒，应该也睡着了吧，不记得了。”</p>
“再醒来就是第二天早上了。”张伟苦笑道，“然后我们就倒大霉了。”</p>
众人一片唏噓。</p>
……</p>
这次探险以悲剧收场。</p>
第二天一早，他们就听到附近很多人，高声呼喊自己的名字。</p>
出去一看，发现父母、老师、执法者，还有很多邻居街坊，都出现在雅丹林中。</p>
足有好几十个人，看到他们，都激动地迎了上来。</p>
后来他们才知道，溜回去的几个同学，被父母盘问，为什么提早回来。</p>
有的支吾不过，便说出了真相。</p>
家长们听说，有很多学生半夜三更，在荒郊野外的冷湖雅丹转悠，又见起了沙暴，生怕出事，赶紧通知吕老师。</p>
吕老师惊出一身冷汗，连夜赶紧一家家打电话去问。</p>
确定有九个学生到了雅丹林。</p>
因为在无人区打手机也打不通，急得报了警。</p>
执法者便联合了老师、家长和治安巡逻队，好几辆车一路赶过来，但也搞不清楚具体在雅丹林的哪里。</p>
虽然发现了他们停在公路边的自行车，但傍晚的风沙，掩埋了他们大部分的足迹，找了一晚上，才找到这里</p>
不用说，众人回去之后，被家长好一顿修理，许多人还遭到了禁足的惩罚。</p>
没过多久，这群孩子便跟随父母离开了冷湖。</p>
初中时代草草收场。</p>
他们甚至没有机会再聚一次，聊一聊那天的事，就已经被命运抛到千万里之外，开始了大相径庭、再无交集的人生。</p>
但今天，却又被一根看不见的绳子，拉回到这里，这是为什么？</p>
难道真是因为二十年前的一个率性约定？</p>
还是因为某种更神秘的存在？</p>
众人面对异星般的荒漠景象，一时陷入无法言说的恐惧。</p>
“那天晚上……”</p>
江子华追问，“真的就只有这些，没别的了吗？”</p>
众人面面相觑，没有答案。</p>
其实，江子华还记得一些事，不过那只是一些私人对话，应该和外星人没有关系吧……</p>
“好了好了。”</p>
张伟有些不耐烦地说，“既然已经出来了，还说这些干什么？赶紧离开这鬼地方，其他以后再说了！”</p>
这番话得到了好几个人的附和：“对呀，先脱身为好！”</p>
“可事情不会这么简单吧？”欧阳美道，“真能这么顺利就回去吗？”</p>
“那你留下好了，我们先走了啊！”张伟说着，便要抬腿。</p>
“大家还是等一下。”</p>
江子华劝他，“先商量清楚，就算走也要搞清楚哪个方向吧？”</p>
“这个……”</p>
张伟还真有点迷糊，“冷湖镇在哪个方向？谁还记得？”</p>
众人望着夜色下黑沉沉的一堆堆土丘，一时都有些不知所措。</p>
时隔多年，他们已经忘了来时的路，现在要走回镇上可不容易。</p>
如果找对方向，不到一小时就能走回省道，顶多再走上几小时，就能回到镇上。</p>
但如果找错了方向，走进方圆几万平方公里的雅丹无人区深处，又没有食物和水，便会有生命危险……</p>
“不用慌，看星星就知道了。”</p>
江子华一边说，一边转头环视夜空，“这是夏季大三角，这个是仙王座，那个是……”</p>
他的话突然中断，指着侧面的某一处，“那……那是什么？”</p>
众人顺着他手臂的延长线望去，也不禁呆住了。</p>
一排排奇形怪状的丘体背后，有微弱但明显的光芒射出，显示着那里有某种发光的物体存在。</p>
“那……那不会是冷湖镇吧？”张伟问。</p>
“感觉不像。”</p>
严俊道，“光源没那么远，顶多两三公里，应该还在雅丹林里。”</p>
“你们看！”欧阳美眼尖，“那光很奇怪……”</p>
果然，那里的光芒呈浅绿色，又夹杂着一些蓝色甚至紫色，有点像极光，并且还在流动。</p>
仿佛是活的生命体，绝不像是人类生活或施工所用的光源。</p>
江子华屏息凝神，注视着那里，忽然，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p>
“我们好像到过那里？”他脱口而出。</p>
“你说什么？”</p>
江子华皱眉思索，但一无所获，“不知道，我……只是感觉好像到过那里……感觉很熟悉。”</p>
“我们本来就来过这里吧？”张伟道。</p>
“不，不是的，我是说，我们好像去过那个发光的地方。算了，可能是既视感的错觉。”</p>
“先别管那怪光了，到底怎么回镇上啊？”张伟焦急地回到最初的话题。</p>
江子华凝望了一会儿天上的星辰，指着与光源呈九十度角的方向道：“回镇上的路应该是在那边。”</p>
众人精神一振。</p>
问他如何知道，江子华指着天上醒目的七颗明星，“这是北斗七星，里面有两颗星的连线，是指向北极星的。”</p>
“通过北极星就可以找到正北方，确定其他方向也就很容易了。冷湖镇应该是在我们的西北方向。”</p>
“太好了！”</p>
张伟说，“我们赶紧回镇上，那儿还有一些人留守，运气好的话，明天这时候已经在家里了！”</p>
说着。拔腿便要走。</p>
“等等！”</p>
很少说话的沈素，指着那异光的方向，“那里有什么，你们真的不想知道吗？也许一切问题的答案就在那里。”</p>
“那不是什么好东西！”</p>
张伟摇头，“我们还是离得越远越好！”</p>
“是呀。”</p>
李强说，“当初要不是鬼迷心窍来找什么外星人，我们今天哪儿会在这儿？”</p>
大部分人都无声地表示赞同</p>
沈素望向江子华，像是要争取他的支持。</p>
江子华思索了片刻，“现在情况还不清楚，为了安全起见，我们先回到镇上，找到支援再说吧。”</p>
沈素似乎有些失望，但还是点了点头。</p>
张伟等人已经走了起来。</p>
江子华最后望了异光一眼，回过头来，跟在他们后面，心中感到一阵惆怅的惭愧。</p>
如果还是二十年前的少年，他们一定会去土丘后，那神秘的谷地寻找外星人吧？</p>
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每个人都有了自己的人生、事业、家庭、子女……</p>
少年的梦想已不再重要，重要的，是眼下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生活。</p>
别再想诗和远方了，先回到生活的正轨吧。</p>
……</p>
几分钟后，他们已经走在广袤而怪异的雅丹林中。</p>
周围奇形怪状的土堡，一个接一个森然伫立，仿佛是被封禁已久的古老魔怪。</p>
默默俯视着这群，时隔二十年后，重回故土的俗世男女。</p>
虽然相隔了二十年，但对这些存在了几百万年的土石巨人来说，这跟二十分钟也没太大区别。</p>
虽然打着手电能够照明，但地上并没有现成的道路。</p>
又是不断地上坡下坡，张伟、李强等人早已中年发福，没走几步就有些气喘吁吁。</p>
江子华长期在电脑前伏案，体力也不怎么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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