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忙活活直到后半夜，工作台上的露西，终于能站起来了。</p>
现在，它就像是个机器人博物馆，你能从它身上，看到几乎所有年份和型号的零部件。</p>
这就是统一模块化的好处。</p>
露西走路时，双腿的协调性有问题，跑和跳就更不可能了。</p>
这个我需要观察一段时间，才能给它调整。</p>
除此之外，露西没什么大问题。</p>
如果没记错的话，这台JY88A的外壳，是灰白色的。</p>
但我实在找不到那么多配套的塑料外壳，只能尽力用差不多的来凑活。</p>
“感觉怎么样？”</p>
我边给它上腿部的护板边说，“有没有感觉不配套。”</p>
“并没有。”</p>
露西低头望着我，“谢谢您帮了我这么多。”</p>
“没关系，要谢就谢给我JT550的高老板吧，不然我上哪去找这么多家用机器人的配件给你。”</p>
露西听完，抬头望向堆在墙角的JT550剩余的那点零件。</p>
注视了很久后，它问我：“那为什么您不救救它呢？”</p>
“它的使命已经完成了。”</p>
我站起来擦擦手上的油，感觉自己很理性，“人终究都会离去，何况是台机器。”</p>
露西没有再说话。</p>
……</p>
反正也找不到主儿了，干脆我就收留了露西。</p>
一瘸一拐的露西，开始在我的房子里来回走动，评估居家环境。</p>
最后，她给了我一个B，就是说，这里勉强适合老年人和儿童居住。</p>
我把露西接回电脑上，给它升级和杀毒，然后自己上床睡觉。</p>
第二天我起床时，发现露西还一动不动坐在工作台上，两颗蓝色的眼睛，呆呆地望着地面。</p>
对我的出现，也是不闻不问。</p>
直到我叫了一声，它才抬起头对我道早安。</p>
我洗澡，换衣服，从冰箱里拿了块面包垫巴垫巴，又给自己灌下一瓶牛奶。</p>
我担心会出什么问题，于是手动命令露西关机。</p>
两点蓝色的光芒很快熄灭，露西陷入沉睡。</p>
坐在青岛去深圳的超高轨道列车上，我还在想露西的问题。</p>
为什么它会没有用户档案，这种情况太少见了。</p>
胡思乱想间，我到了公司。</p>
在大门口遇到了我的那个女上司，她叫明丽，年纪比我小很多，却当上总监，拿了股份。</p>
年薪百万，上下班时间随意不用打卡，办公室和老板的一样大。</p>
这种待遇，如果我说我不酸，那我就太虚伪了。</p>
我们礼节性地打了招呼，然后她走在我前面，去叫电梯。</p>
电梯里我思考再三，最后还是开口了。</p>
“明总。”</p>
我的声音非常小，虽然电梯里只有我们两个人。</p>
“嗯，什么事？”</p>
明丽抬起头看了我一眼，马上目光又回到手机上。</p>
“也没什么事，就是想问问你，机器人在什么情况下，会丢失用户档案？”</p>
“……没听说过啊。”</p>
明总头也不抬，“机器人没有权限主动删除用户档案。人为删除用户档案，只有国内的几个公司可以做，普通人做不到，就算做到也是违法的。”</p>
“那中病毒呢？”</p>
“那就更不可能了。用户档案涉及到用户的财产安全和身份信息，有五道防火墙和损害管控最高优先级，迄今为止，还没有病毒可能攻到那里。”</p>
“哦，这样啊。”我点点头，靠着墙不再言语。</p>
“问这个干嘛。”</p>
明总放下手机，警惕地看着我，“想做坏事？”</p>
“怎么会呢。”我讪笑道，“就是问一问。”</p>
“少打游戏，多读点书。”说完，明丽朝我微微一笑。</p>
踩着高跟鞋出了电梯，头也不回地走了。</p>
……</p>
明丽是人工智能领域的专家，国内读完书，又保送出国喝了很多洋墨水。</p>
老板花了大价钱，从北京的国企请来的人物。</p>
如果她都说不可能，那就是不可能。</p>
那露西的用户档案到底去哪了？</p>
它的上一任主人是谁？</p>
只有一种办法可以知道，通过露西的总数据库，调取它的BRS，也就是底端运行序列。</p>
然后通过序列，可以查出露西的商品编号，这样就能查到是谁购买了露西。</p>
但是这种办法，是违反职业道德的，只有诈骗犯才会干。</p>
而且我也不会……</p>
想到这里，我看了一眼明总办公室的方向。</p>
找她？</p>
拉倒吧，人家凭什么帮你？</p>
万一她把我举报了怎么办，为了一个从垃圾场里掏来的保姆机器人，我再丢了饭碗？！</p>
这事就暂时搁置，我继续工作。</p>
……</p>
睡眠不足让我有点犯困，一上午都没什么精神，写数据的时候，连着打了好几个哈欠。</p>
吃午饭的时候，几个关系不错的同事围成一圈，又在抱怨过多的加班，和画大饼的老板了。</p>
激昂慷慨，义愤填膺，筷子都快插到天花板上去了。</p>
我今天太困了，一句也没搭茬，心里在想，这可能就是当代年轻人，宁可去木星抽氢气，也不愿意坐办公室的原因吧。</p>
下午三点钟，明丽给我们开了个会。</p>
内容我压根没听，直到最后，说今天晚上让我留下加班的时候，我一下就清醒了。</p>
天黑了，同事们都走了，就我还在屏幕前敲着代码。</p>
肚子好饿，却又想赶紧干完走人。</p>
双手对着键盘噼里啪啦一通敲，可算是做完了。</p>
收拾东西时，抬头看到明总办公室还亮着灯，她也没走——</p>
走不走也没什么。</p>
她家就在公司附近，开车十分钟就到家了。</p>
露西的事，又攀上我的思绪。</p>
不知道我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可能是那害死猫的好奇心，因为它太特殊了。</p>
特殊到最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都在它身上发生了。</p>
“喂，你怎么还不回家？”</p>
明总立在门口，疑惑地望着我。</p>
“这就走。”</p>
穿上外套，拿起公文包，离开办公桌，跟上她的背影。</p>
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我心中骂了一句。</p>
这班高轨车，两分钟前刚刚离开深圳，下一班还要等一个半小时。</p>
“赶不上了吗？”明总和我肩并肩往外走。</p>
我点点头。</p>
“那和我一起去吃点东西吧。”明总拉着我往停车场走，突然热情起来，“加班这么辛苦，我请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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