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亦一下子从他的梦里退出来，睁开眼后，尴尬得不行。</p>
他警觉地扫视四周，最后发现，只有我站在离他五米左右的地方。</p>
德瑞克教授一脸愕然。</p>
通过教授解释，我才得知，通常梦境的颜色只有黑白。</p>
我身上的围裙和红酒的颜色，与他的梦境格格不入，他一眼识破了外人闯入的痕迹。</p>
德瑞克教授正色对我道：“造梦治疗优于普通的心理治疗，这个世界能成为造梦师的心理医生凤毛麟角。”</p>
“但造梦过程，难免窥探到别人的隐私，这种隐私，可能并不是病人想让你知道的隐私，是病人的致命隐私。”</p>
“你服务的对象，可能既是政客又是罪犯，也可能是富豪，或是**·恋。一旦你知道的事情对他而言是风险和危机，他的身份地位又具备消除风险和危机的能力，造梦师本身就陷入了危机。”</p>
这是德瑞克教授第一次，与我这样谈造梦师。</p>
他沉思一会又说：“我说这些，不愿意你重蹈我的覆辙。当然，你也可以选择当一名造梦师。”</p>
“负责任地说，你能够进入一名造梦师的梦中，并不是侥幸这么简单，唯一的解释是，你造梦天赋罕见，继续学习下去，肯定会成为比我更优秀的造梦师。”</p>
“我的笔记你可以继续学习。但是，珍妮弗，我不会亲自教你。”</p>
自此之后，德瑞克教授休息时，总是有意识地躲着我。</p>
我后悔自己的莽撞冒失，原本和谐的师生关系，因为我的一时好奇，竟导致这样的隔阂出现。</p>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半年。</p>
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形下，德瑞克教授突然陷入消沉。</p>
他几次喝酒醉倒在别墅里，我不得不帮他推掉几个大客户的预约，又因为时常联系不上他，不得不去别墅找他。</p>
有一次，他半醉半醒拉着我道：“珍妮弗，永远不要试探人心，尤其是最亲密的人。”</p>
我不知道这是他的醉话，还是警告。</p>
虽然我猜测，他情绪上如此大的波动，可能是因为失恋。</p>
但鉴于前车之鉴，我不敢有任何举动窥探教授的心里隐私，虽然我的造梦技艺远胜从前。</p>
因为教授一连几日不来实验室，实验室的报箱被塞得鼓鼓囊囊。</p>
我在投递员的告知下，去取滞留在报箱的报纸，才发现有几份是娱乐版的新闻。</p>
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视线。</p>
那是一张当红女星的照片，她的死亡报道，占了报纸的整个版面。</p>
我隐约觉得见过这名女星，只是想不起在哪里看到过这张脸。</p>
我循着文字看下去。</p>
报道里，这名女星死相凄惨，貌似死了十多天后才被发现。</p>
死亡原因的版本不一，各家的报道，一家比一家更花哨诡异。</p>
警方也声明不排除情杀，这位女星之前的情人有重大嫌疑。</p>
报道里声称，这位女星之前恋情隐藏很深，狗仔队跟拍也只拍过那名男子的背影。</p>
据推测这名女星出事的前一个月，应该刚与她的前情人分手，分手后，便与本地的某位富豪确定了恋人关系。</p>
警方正高价悬赏提供那名男子的个人信息。</p>
我盯着报纸上那张模糊的背影照片仔细看。</p>
脑海里，突然闪过那次我进入教授梦中的情形，又联想到这些时日里教授的反应，一时错愕地口中能塞下鸡蛋。</p>
我错愕中，听到德瑞克教授声音低沉道：“你知道了。”</p>
我只转头看了他一眼，下一秒便陷入昏睡中。</p>
这是心理学界最高端的催眠。</p>
当时我想，真是好奇害死猫啊。</p>
……</p>
德瑞克教授留下的钱数目太大，莫说我这一辈子，可能我的子子孙孙三辈子也用不完。</p>
可我还不想随意动用这笔钱，我不想招惹麻烦。</p>
我想，等我怀孕之后，倘若真的日子拮据，再告诉艾伦有这一笔钱也不晚。</p>
我开始按照医生的指导备孕，每日吃一片叶酸。</p>
劝说艾伦不使用安全·套，确实费了我一番功夫。</p>
即便夫妻之间的房·事，他也是位有克制的丈夫，向来不放纵自己的欢愉。</p>
我一直对艾伦的自律很是满意。</p>
这种状态，持续了大约两个月。</p>
我开始期待有自己的宝宝。</p>
倘若人生都如我们期待的那样，大约我今后的生活是夫妻情深，孩子可爱，一家人团团圆圆。</p>
但有时候，生活偏偏要脱离人们想要的人生轨迹。</p>
我怀疑艾伦撒谎，源于一封电子邮件。</p>
那日下午，我的两个顾客前后取消了预约。</p>
因为秋高气爽，我去公园走了走，又去旁边的店里喝了杯咖啡。</p>
公园离艾伦的公司不远。</p>
咖啡店的人越来越多，也快要到下班的时间，坐在公园的长椅上身体有些冰凉，我打算去艾伦的办公室等他。</p>
艾伦的办公室有十四五平，棕色的办公桌后，有一组同色的巨大书架。</p>
书架的门板，镶嵌了透明的玻璃橱窗，看上去很是气派。</p>
见我进来，艾伦略微有些诧异，处理电脑的动作，也有些手忙脚乱。</p>
我走到他待客的沙发上坐下。</p>
“忙什么呢？”我问他。</p>
“要不要喝杯水？”</p>
艾伦拿起水杯准备为我接杯水，背对着我回答：“在处理公司的事情，处理完了一起回家。”</p>
……</p>
晚上，我躺在床上难以入眠。</p>
因为我去艾伦办公室的时候，天色已晚，艾伦的明亮的电脑屏幕，便映在身后的玻璃橱窗上。</p>
艾伦脸色慌张关掉电脑页面的那一瞬间，我在橱窗里看到他邮件左下方的鹰形图案。</p>
如果我的记忆不错，我曾经在邮件里见过这个图标。</p>
发给我邮件的人叫亨特，马萨诸塞州一家律所的合伙人，德瑞克教授的朋友和法律顾问。</p>
亨特知道我有这一笔钱。</p>
我突然又想起一件事，刚结婚的时候，在艾伦父母那里，我无意看到过一张陈旧的照片。</p>
因为相纸材质拙劣，但上边有一个人脸部的轮廓，看上去很像亨特。</p>
没等我问，艾伦便在我手里取走了那张照片，笑笑说：“这是曾经学校篮球队的合影，没想到这么多年，竟然还有这张照片。”</p>
他将照片收走放回去，拉着我去厨房，帮他母亲置办晚餐。</p>
我绞尽脑汁思考这一切的关联。</p>
艾伦睡在我身边，眉头微皱睡得香甜。</p>
“永远不要试探人心，尤其是最亲密的人！”</p>
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德瑞克教授叮嘱过我的话。</p>
我想，我最好还是回到他父母那里，找到那张照片仔细看看。</p>
我选在工作日，借口送东西，独自回了一趟艾伦的父母家。</p>
我翻箱倒柜，却没有找到那张照片。</p>
我与艾伦的父母道别，驱车离开，将车停在安静的林荫道上。</p>
我将额头贴在方向盘上。</p>
有些事必须要仔细想一想了。</p>
……</p>
当年我陷入德瑞克教授的催眠，猜测他为了掩盖真相将我谋杀，以为因此小命不保。</p>
却未料到，催眠后，我坠入德瑞克教授编织的梦中。</p>
梦里的场景，鸟语花香，头顶是初春才有的柔和阳光。</p>
我们坐在别墅的花园里，像要喝一次下午茶一样。</p>
德瑞克教授轻抿了一口面前的咖啡，对我说：“我不想害你。”</p>
我压抑着内心的恐惧，极力思索，如何在这样的梦境里脱身，拖延时间问他道：“是你杀了她？”</p>
他看了我一眼，蓝色的眼睛幽深如一汪清泉，说：“我只是想向你证明，我确实犯了错误，但却没有想过害死她。”</p>
我问他：“怎么证明？”</p>
他示意我看身后的别墅，轻声道：“这是她出事的地方。你可以在这里造梦，引导我步入当初的环境，你会看到整个事件的过程。”</p>
我内心由恐惧转化为错愕：“在你的梦境里造梦？”</p>
他笑着点了点头，言语间意味深长：“这是我一直想进行尝试，虽然我一直不愿意看你成为一名造梦师。珍妮弗，我知道你读完了那本笔记，我相信你的能力，来吧，天才造梦师！”</p>
曾经有位伟大的科学家说，我之所以能成功，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上。</p>
我想，如果我今后能在造梦师上有更大的造诣，也因为我站在德瑞克教授的肩上。</p>
德瑞克教授不但是位成功的造梦师，也应该是位成功的导师。</p>
亲身经历德瑞克教授的恋情，格外漫长。</p>
再度回到德瑞克教授的梦中，看他沉痛地醒来，不免满心唏。</p>
德瑞克教授说：“我见她的时候，她只是小演员，我利用所有的关系，让她实现梦想，却没有想到，她最后离我而去。”</p>
“我最后给她编制的梦境，原本只想告诉她，财富和美貌不是永恒，希望她能够回头。”</p>
“可我不知道，她受不了钱财散尽和相貌老去的刺激，还有，我并不知道她有心脏病。”</p>
沉默许久，教授对我道：“珍妮弗，这件事里我有错，但我还不想去受一场牢狱之灾。”</p>
“虽然我手里有些东西，可能也会让一些人把我捞出来，但是也不排除有些人会借机将我置于死地，所以，我希望你不要去告发我。”</p>
“当然，你如果依然觉得我是罪犯，你还是可以选择去告密。但是你……”</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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