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么事吗？未散同学。”</p>
万东其实正在批阅卷子，可他还是没有丝毫抱怨的回应了她。</p>
“那个……”</p>
未散有点紧张，她习惯性的捏了捏自己的手指。</p>
“老师，你记得咱们学校，有一个叫方然的学生吗？”</p>
万东老师的表情，瞬间就变了。</p>
他半张着嘴，瞳孔扩张，脸上充满了诧异。</p>
未散在那一瞬间，还以为他发现方然，见了鬼了。</p>
“我当然知道，因为他是我的学生呀。”</p>
“万东老师的学生？”这次轮到未散惊讶了。</p>
方然也停止了恶作剧呆滞的站在一旁。</p>
“嗯……”万东一脸复杂的推了推眼镜。</p>
“那是个很好的孩子啊，他是半年前，从隔壁市转学过来的，虽然平时不太爱说话但却很善良，可他在半个月前失踪了。”</p>
“失踪了？”</p>
“对，有一天方然他突然就不来上学了，也没有请假，我给他家里人打电话也没人接，因为有些担心，我还去家访了。”</p>
“然后呢？”未散听得全神贯注。</p>
“然后他爸爸告诉我，说方然失踪好几天了，已经报警了。”</p>
“说起来，他家的情况也有些特殊。”</p>
“什么意思？”</p>
“方然是单亲家庭，只有他爸爸一个人扶养他，而且他爸爸还有酗酒赌博的习惯，我经常看见方然带着伤来上学，也和他的爸爸沟通过几次，但毕竟是人家的家事，我也……”</p>
说到这里，万东老师叹了口气。</p>
“方然是你的朋友吗？”他抬起头问她。</p>
“嗯……”未散应付了一句。</p>
她看见方然一脸失魂落魄的站在一旁，虽然他本来就是个鬼。</p>
“那万东老师……你知道方然家在哪里吗？”</p>
“我记得就在长平街的小巷子里，你问这个干什么？”</p>
“没什么，谢谢万东老师，那我先出去了。”</p>
万东老师不明所以的点了点头。</p>
临走时，未散听见他在后面说：“有执法者来通报，这附近最近不怎么安全，晚上一定要早点回家啊。”</p>
……</p>
“那现在怎么办？”出来后，方然问她。</p>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未散觉得，他脸色很不好。</p>
本就有些病态的小脸，此时更是纸一样惨白。</p>
未散突然发现，他衣领后的脖颈，有一条细细的红痕，像是愈合后的切口。</p>
联系到方然死后的惨状，未散瞬间就明白了，他和其他鬼怪一样，留着死亡时造成的伤疤，</p>
他的手臂和小腿，应该都有这样的痕迹，可他为了不吓到未散，把它们全都挡住了。</p>
未散的鼻子，突然有些发酸。</p>
但她擦了擦鼻涕，重新振作精神说：“我们去你家看看。”</p>
……</p>
方然的家，离学校并不远。</p>
放学后，未散没走多久，就找到了那条不起眼的小巷。</p>
可她并不知道具体的地址</p>
好在，这一带都是些待重建的平房，也不至于一栋楼一栋楼的找。</p>
方然的表情，有些不自然。</p>
来到这里后，他就一直盯着街头拐角方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p>
“这里应该是你从前生活的地方，想起什么来了吗？”未散问他。</p>
方然却开口说：“其实你没必要来这里的。”</p>
“什么？”</p>
“这件事跟你又没什么关系，而且听万东老师的说法，我爸爸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我担心……”</p>
“你觉得，有可能是你爸爸杀了你？”</p>
方然沉默不语，算是默认了。</p>
“怎么可能……”未散干巴巴的笑了两声，但随即又觉得苍白无力，只好把笑脸收了回去。</p>
空气短暂的凝固后，未散却下定了决心。</p>
“我们都到这里了，不去看看怎么知道？”</p>
她自顾自的走进小巷，方然没办法只好跟在后面。</p>
走过七扭八歪的甬道后，方然给未散指了一栋有些破旧的房子，那是他对这个家仅剩的记忆。</p>
未散绕着房子，四下观察了一下，只是一栋普通的民宅，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p>
但是房门紧锁，后面的小院子里也破败不堪，杂草丛生，很久没人打扫的样子。</p>
未散和方然对视了一眼，然后鼓起勇气，走上前敲了敲门。</p>
但是并没有人开，未散把耳朵贴在门上，也没听到什么声音。</p>
“也许是搬走了？”方然说。</p>
“不，你看那里。”</p>
她指了指丢在门旁的垃圾袋，里面还有食物的残渣。</p>
“这肯定是最近的，是有人住在这里的。”</p>
未散不死心的走向窗户，踮起脚努力望向屋内。</p>
入眼一片黑暗，地面是粗糙的木地板，客厅里有布满灰尘的桌子和旧沙发，有一张照片贴在旁边的墙上。</p>
未散依稀看出是一张合影，照片中的男人，搂着孩子，满脸笑容，</p>
然后她隐约还看见，在房间混浊的阴影中，好像有什么东西，从房梁延伸下来缓慢的摇晃。</p>
未散仔细看了半天，然后猛然一怔，如针般的寒意，刺入了颈骨，她突然明白那是什么了。</p>
那延伸到底部的东西——是一双赤果着的双脚！</p>
有人被吊在了房梁上！</p>
……</p>
死者是方然的父亲，时间是三天前，死因是窒息。</p>
客厅的地上有很多酒瓶。</p>
死者生前喝了很多酒，房间内没有任何反抗的痕迹，门锁也没坏，根据现场，初步判断为自杀。</p>
之前来的执法者也在。</p>
此时，他正表情复杂的站在未散面前。</p>
毕竟短短几天之内，连续发现两起命案，实在有些说不过去。</p>
好在未散只是个柔弱的女孩，要不肯定会被怀疑成凶手。</p>
“你认识方然？”执法者边做笔录边问她。</p>
未散木然的点头。</p>
她脑袋里很乱，恐惧与莫名的伤感，混杂在了一起，她不知道该以什么表情，来面对执法者。</p>
“你在调查他的死因？这样很危险，你知道的吧？不要再参与这件事了，这是为你好。”</p>
执法者也没有为难她，只是拍了拍她的肩。</p>
这时，有人从案发现场，急匆匆的跑出来。</p>
他喘着气，对未散身边的执法者说：“在床底下找到了一些孩子的鞋和衣服，应该是其他受害者的遗物……”</p>
……</p>
未散心情沉重地走在回家的路上。</p>
她不时用眼角的余光，偷瞄一旁的方然。</p>
从他家出来后，他就一直沉默着。</p>
其实，有一条线，已经在未散的脑海里，将所有事件都穿在了一起，但她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方然说。</p>
但就在这时，方然率先开口了，“你其实已经察觉到了吧。”</p>
“什么？”</p>
“凶手是我的父亲。”</p>
“还记得安东老师说，我是半年前转学过来的吗，之前执法者也说，隔壁市的连环杀人犯，是在半年前销声匿迹的。”</p>
“虽然我失忆了，但我父亲应该有很严重的心理疾病。死者也大都是我这个年龄的孩子，他在犯案后，带着我偷偷潜伏在这个城市，但却因为酗酒家暴，失手杀了我。”</p>
“情急之下，只好分尸掩埋。等酒醒后，却经受不住内心的谴责，自杀身亡。”</p>
“这样，所有的事情就都联系在了一起。”</p>
方然对未散自嘲的笑笑。</p>
他笑的时候，会露出两个好看的小虎牙。</p>
但他的表情，却又那么的落寞，惹人怜惜。</p>
可未散无法反驳，因为她也是这么想的。</p>
她面色惆怅的望着他，不知是不是错觉，方然的身体，似乎比初见时，更加透明了一些。</p>
夕阳坠落下来。</p>
昏黄的余晖，将未散刻出虚幻的倒影，却又硬生生穿透了方然的身体，不断提醒着他身为鬼怪的事实。</p>
方然的脚步停了下来。</p>
“你回家吧。”他说。</p>
“什么？”未散没听懂。</p>
“我们的契约结束了。”</p>
他把手背在身后，在夕阳下，又露出那副贱贱的笑容，就好像发生的一切，都和他没什么关系。</p>
“谢谢你帮我，给你添麻烦了真是对不起。”</p>
“不……”未散急忙摇摇头，“也许还有什么办法”</p>
“算了。”方然语气突然认真起来。</p>
“我只是个失忆的鬼怪，你也只是个凑巧能看见鬼怪的人类而已。”</p>
“我们什么也改变不了。”</p>
他说的那么决绝，又那么无力，就好像独自走在苍茫的旷野，抬头只有无边无际的路途。</p>
未散鼻子ㄧ酸，温热涌上眼眶，差点就要哭出来了。</p>
“别露出那样的表情啊。”方然捏着鼻子办了个鬼脸。</p>
“再见了，未散，别担心，我会好好升天的。”</p>
说完，他潇洒的挥挥手，这就是告别了。</p>
方然走了。</p>
未散终究什么也没做到。</p>
其实她也没那么讨厌他，谁会讨厌一个死人呢，而且还死的那么惨。</p>
……</p>
未散的生活，又回归了正常。</p>
她每天还是像往常一样，避开那些鬼怪上学，然后在放学后，早早回家。</p>
什么都没有改变，就好像之前发生的都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一切也就结束了。</p>
直到在一天，午休时，茉莉和她谈到了方然。</p>
茉莉是未散的同班同学，也是她最好的朋友。</p>
但因为怕吓到她，未散并没有告诉她，自己能够看见鬼怪的事实。</p>
“听说……你之前去了方然家？”茉莉贴在她耳边，小声地问道。</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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