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文学 > 玄幻小说 > 劝娘和离之后(科举) > 99、第 99 章【三章合一】
  初一拜年, 盛言楚拎着三斤猪肉先去程家向程有福一家人拜了个早年。

  程菊和柳安惠抱着半岁多的女儿也早早的来了娘家,见盛言楚身后?带着盛允南,程家人将盛言楚拉到一旁。

  “楚哥儿, 你一个月给他多少?”

  盛允南没有卖身给盛言楚,按照惯例盛言楚每个月该付盛允南做小厮的月例银子。

  程有福之所以问, 主要是去年盛家祭祖不是闹出了盛允南继母杨氏被族长以苛待长子的罪名狠狠打了一顿吗?杨氏从前就是程家庄的人,做姑娘时就刁钻刻薄, 没想到嫁进盛家后?不收敛便罢了, 还变本加厉。

  “起?先和南哥儿他爹谈得是一个月给十?个铜板。”

  盛言楚瞟了眼坐在年席上的盛允南,对程有福道:“一般人家的书?童前两年是一个子都拿不到的, 我给十?个铜板算高的了,可南哥儿他爹竟觉得少, 我索性绝了他的指望,只道前两年和别人家一样,除了包吃喝,一年八节给四套衣裳, 旁的什么?都没有。”

  “那南哥儿他爹也同意?”

  盛言楚嘁了声:“不同意又能咋?盛家族里十?三四岁的哥儿多的是, 他家南哥儿不愿意来, 我重新挑一个就是。”

  程有福点点头:“我看南哥儿穿了一身新衣, 料想是你娘给他做的, 你们对南哥儿好我倒没话说, 但你得防着南哥儿的爹娘,尤其是那杨氏。”

  “我省的。”盛言楚从容道,“南哥儿是家中长子, 从前在家就是一个劳力,如今我将人讨了这?来,又不给月例银子给杨氏, 杨氏白白少了个帮手肯定会怨我,少不得要在我眼皮子底下坏事,为此……”

  说着,盛言楚凑近程有福的耳边悄咪咪的说了两句小话。

  程有福一听,乐了:“原来楚哥儿你早就有了安排…”

  -

  从程家出来后?,盛言楚抽空又去拜了书?院的山长和教?谕们,老?山长得知吴记被杀后?,一张颓然死灰的脸瞬间起?了红晕,一口气拉着盛言楚说了好多话。

  “等?开春,还烦请盛秀才和其他几位廪生秀才就岁考的试题做个讲解,回头老?夫一定到场。”

  盛言楚忙起?身拱拱手,

  笑道:“喊什么?秀才,老?山长折煞学生了。”

  老?山长抚着长至腰腹的白胡子,咧来没牙的红牙床,笑着连声摇头:“读书?人虽说尊师重道,然老?夫这?辈子大抵考不中进士,你小小年纪就高中秀才,此时老?夫尚且还能叫唤你一声盛秀才,再过两年,老?夫得喊你盛大人咯。”

  盛言楚唇角微扬,却没有顺着老?山长的恭维骄傲自大,而是安静如鸡只听不说。

  老?山长上了年纪,说了会话就开始靠在床头打睡酣,盛言楚掖好被子轻手轻脚的走?出屋子,刚关上门就见同样来老?山长家拜年的赵教?谕不知何时站在了柱子身后?。

  “夫子安好。”盛言楚作揖拜年。

  赵教?谕皮笑肉不笑的看着眼前愈发?清隽的少年,嘴一撇:“听说你年前在家里写对子?”

  盛言楚楞了下,如实?道:“确有此事。”

  秀才们要准备明年的乡试,所以赵教?谕不敢拉秀才们帮他写对子卖对子,这?也是为什么?盛言楚将赵蜀推荐给程以贵的原因?。

  既然赵教?谕看到了街上他们卖得对联,他索性将‘隐瞒罪行’揽在自己?身上,省得赵教?谕回书?院刁难程以贵和梁杭云。

  赵教?谕看向盛言楚的眼神颇为复杂,往年不是没有书?生背着他卖对联,但没人像盛言楚这?般大咧咧的承认,众所周知,静绥城每年对联都是他们教?谕几个给包圆,盛言楚的突然插入,直接导致他们手中的对联卖不出去,眼下都大年初一了,他家里还积着一大堆对联。

  后?来一问才知道县学书?院有几个秀才在大张旗鼓的卖,赵教?谕教?了盛言楚两年,即便卖对联的小子支支吾吾不肯说出写对联的秀才是谁,但赵教?谕还是辨出了盛言楚那一手矫若惊龙的字体?。

  至于其余几种字迹,赵教?谕懒得去分辨,总之他去年卖对联没赚到银子还积压了一堆对联是他一手□□的学生导致,这?人就是盛言楚。

  听闻郊外一些老?百姓知晓卖给他们的对联是盛言楚所写,竟疯狂到过了大年就将大门上的对联撕下来珍藏,一夜之间,但凡是盛言楚写的对联悉数没了踪影,而赵教?谕写得

  对联还好好的贴在门上,任由寒风肆虐吹打。

  赵教?谕那叫一个气啊,倒不是嫉妒盛言楚在民间声望如此之高,而是恨自己?教?书?教?了大半辈子竟比不过一个小小秀才。

  所以在老?山长家看到盛言楚,赵教?谕忍不住喊住盛言楚。

  “你就没话和老?夫解释?”

  盛言楚弯了弯身子,微笑道:“夫子想学生说什么??”

  赵教?谕在书?院一贯喜欢有钱的书?生,就好比夏修贤。在县学当了这?么?多年的教?谕,几乎年年都把书?生们拉过去当苦力,要么?帮他抄书?,要么?就是写对子,忙得头晕脑涨却连一个铜板都见不到。

  赵教?谕还是个吃软怕硬的人,只会挑那些不敢忤逆他的学生,像夏修贤,王永年这?些性格不好掌控的,赵教?谕从来不随便招惹。

  见盛言楚丝毫不觉得与自己?抢生意有不妥之处,赵教?谕倏而瞪眼,拔高音量训斥:“盛言楚,是谁教?你用?这?种态度对待师长?不尊不敬你读书?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声音之大,震得屋里的老?山长都惊醒了。

  “谁在外边?”

  盛言楚嘴角一抽,扬声道:“山长,是赵教?谕。”

  赵教?谕吓了一大跳,忙冲屋子解释:“山长,是我赵嵘,我——”

  “嚷嚷个什么?劲?”

  老?山长其实?没睡着,赵教?谕和盛言楚在外的对话一字不漏的落到了老?山长的耳里,赵嵘这?些年利用?教?谕身份使唤书?生这?件事,老?山长一直有所耳闻,偶尔使唤一两回没什么?,可赵嵘一而再再而三未免吃相难看。

  “卖对联人人都可以,你赵嵘行,盛秀才自然也行,你要他给你什么?说法?”老?山长沉声问。

  赵嵘努力调匀气息,弯着身子像条醉虾一样,不甘的控诉:“山长,我家里的情况你是知道的,上有老?下有小…盛言楚只有寡母,又有郡守大人给他撑腰,家中还有日进斗金的铺面?,他压根就犯不着和我抢着卖对联……”

  一旁的盛言楚目光定定的睨着赵教?谕,他委实?没有想到赵教?谕心中竟是这?样想他的。

  屋里的老?山长被丫鬟搀扶着起?身走

  ?了出来,一出门就拿拐杖敲打赵嵘的后?背,赵嵘被打得抱头乱窜:“山长…您打我作甚?”

  还当着盛言楚的面?打,他这?个夫子不要脸?

  “不打你,你就不知好歹!”

  老?山长喘了口粗气,厉声骂道:“这?么?些年,你也该知足了,那些到了年尾帮你卖对子的孩子,你可给他们一星半点的辛苦钱了?就你赵嵘要养家糊口?他们难道没有家人孩子要养?”

  好些童生比盛言楚的年纪还要大 ,成家生子的不下有七八个人。

  老?山长的话掷地有声,直骂得赵嵘抬不起?头来。

  盛言楚静静的走?过去扶着老?山长,老?山长看看乖巧懂事的盛言楚,再看看曾经是自己?的学生如今为人师的赵嵘,缓了好几口气后?,神情沉痛:“你且先回去,细细想想适才老?夫的那番话。书?院里的书?生虽是你的学生,可他们年轻力壮聪慧斐然,有朝一日定会超过你这?个夫子,你何必在此时压着他们的财路,一回两回他们只当卖你这?个夫子的人情,次数多了谁不烦?何况、咳咳……”

  盛言楚忙抬手拍老?山长的后?背,顺了气后?老?山长抬眸觑了觑盛言楚,神色有些愧疚,最终没将嗓子眼那句‘何况盛言楚非林中之鸟’这?句话说出来。

  赵嵘在老?山长埋怨的眼神下走?出了老?山长的家,盛言楚跟在后?边,师生俩谁也没有再提起?过卖对联的事。

  -

  正月初八,书?院复课。

  春回大地,化雪初始,气温降得比过前年还要冷,不论是秀才坊还是童生居,时不时都能听到有人跺脚驱寒的咒骂声。

  盛言楚穿得厚实?,棉袄底下还藏了一个铜制的汤婆子,此时汤婆子里灌了满满的热水,手附在上面?暖和的很。

  翻一页书?,盛言楚就将手缩到汤婆子上,配上杜氏大老?远寄来的那一身狐裘袍子,远远望去,盛言楚好似一个毛茸茸的小企鹅。

  秀才坊里的秀才都比盛言楚大,有些秀才家里的孩子比盛言楚小不了几岁,故而大家几乎都将盛言楚当孩子看,平日里看书?看累了,大伙都喜欢揉揉盛言楚毛茸茸的脑袋开玩笑。

  这?不,众秀才又开

  始凑在盛言楚桌子前嬉笑打闹。

  “盛小弟,你这?乡试题哪来的?”有人眼尖看到盛言楚压在书?底下的乡试卷子,搓搓手讨好的问:“能不能借我看看哈?”

  市面?上很难找到历年的乡试题,三年两回的乡试考完后?,考卷会密封保存在郡守贡院,除了郡守大人,谁也不能进去。

  盛言楚是郡守卫敬的义子,拿到乡试考题不是什么?稀罕事。

  “你要看,借给你就是。”盛言楚瞪了眼在背后?薅他头发?的赵蜀,将乡试题抽了出来给面?前的人。

  乡试卷子一共有两套,虽然不多,但里边夹杂了好几份往年乡试头名之人的案卷,这?几人做得答案言必有中简明扼要,不失为借鉴的标本。

  卷子一摊开,周围的秀才们纷纷挤过来观摩,就连揪盛言楚身上狐裘毛玩耍的赵蜀都靠了过去。

  “我的老?天爷,这?几人不愧是乡试之中的佼佼者?,看看,言辞干练精简,寥寥几句话就令人幡然醒悟…字字珠玑,言之凿凿啊。”

  “何止,你们看这?道。”

  一秀才拿起?乡试考卷,指着其中一道题,高声道:“题破得巧,三四句申述题意也十?分的精妙,‘道一家之言难抵万人之口,吾乃……”

  秀才直接将试题后?边书?写的答案读了出来,底下的秀才们听完后?纷纷拍手叫好,直呼这?样的答案确确实?实?是案首该有的体?面?,总之好话说了一箩筐。

  坐在那的盛言楚清清嗓子,出声打断一众人:“兄长们似乎看错了答案,黑笔才是前辈们所写,至于你们口中读的其实?是…是我写的…”

  他用?的蓝笔,颜色很吸引人,秀才们一时看岔情有可原。

  话一落,秀才们眼中浮起?一抹惊艳。

  看看试题答案,再看看端坐在那的小少年,秀才们忍不住赞道:“盛小弟了不得哇——”

  “我等?适才所言全是肺腑之言,这?题答得确实?妙哉!”

  盛言楚谦虚的笑笑,他上辈子学得正是研究史学,如今变成稚子亲身和古题接触,于那些土著书?生而言,他比他们要多一重见解,因?而做题时他考虑的更全面?,下笔前他会字斟句酌,故而用?词稍显

  干练。

  但这?仅限于在同辈之中,若是让高中殿试的进士站出来,盛言楚当然要稍逊一筹。

  研究了考题,书?生们忍不住问起?蓝笔的事。

  “我只知世上有人用?朱砂粉熬制红墨,这?蓝墨是?”

  “这?你就孤陋寡闻了?”身为画师的赵蜀微微一笑,“蓝墨石昂贵,一般都会买回家用?以点缀女子头上的翠蓝簪子首饰,光指甲盖那般大就要好几两银子呢。”

  “这?么?贵吗?”有人咂舌,“难怪书?肆中甚少有卖蓝墨石。”

  “好几两银子啊…盛小弟一张考卷都用?蓝墨……”

  不知是谁惊呼了一声:“盛小弟,你可真舍得花钱!”

  一套乡试卷可不是单纯的一张纸,几十?张呢!秀才们忙将剩下的考卷翻开,果不其然用?得全是蓝墨。

  翻玩考卷,秀才们看盛言楚的眼神都变了。

  有羡慕,有眼红,还有讨好……

  盛言楚没想到小公寓里取之不尽的中性笔竟惹起?这?样大的反应,见秀才们爱不释手的摸着乡试卷上的蓝墨笔迹,盛言楚眼睛转了转,欣然而笑:“这?蓝墨并不是什么?难得之物,你们若想要,我下回让义父多寄一些过来就是。”

  遇事不好处理就推卫敬出来挡,他以后?好歹要赔一个儿子给卫敬,拿卫敬搪塞秀才们应该不为过?

  果然,一听蓝墨是卫敬给盛言楚后?,几个秀才讪讪一笑:“我们岂敢跟郡守大人要蓝墨,盛小弟还是留着自己?用?…”

  有几个家境好的秀才很是喜欢这?种能让文人书?写的蓝墨,便小声问:“盛小弟,要不你跟我说说这?蓝墨在郡城哪家书?肆有得卖,我好差家里人去买。”

  盛言楚一噎,中性笔是后?世之物,郡城哪里会有,但话茬子已经往卫敬头上抛了过去,他得稳住这?帮人。

  “义父没跟我说过,我也不甚清楚是哪家书?肆……”

  几人失望的哦了一声:“我家中有作画的蓝墨,可颜色远不及盛小弟这?块,字迹容易糊纸不说,还褪色。”

  “朱墨唯有官吏才可使用?,像我等?在书?中做小记只能用?黑墨,不显眼便也罢了,还容易和书?中的字混为一谈。”

  盛言楚干笑两声,说这?话的人是有多大的脸呐,县学书?院分发?下来的书?都由官家印刷,这?人的字能端正得了印刷体??

  “盛小弟,你再好好想想这?蓝墨是从哪家书?肆买的?”一秀才拽着盛言楚的袖子一个劲的哀求,“我若用?这?蓝墨写字,我定会用?心的记下夫子们在课上所说的每一句话……”

  “我也是!”

  “每回用?黑墨写了后?我总是忘记返回去再看,若用?了蓝色,看起?来醒目,翻书?时也容易找着。”

  “何止醒目!”赵蜀也加入想要购买蓝墨的队伍中,眨着亮晶晶的眼睛望着盛言楚:“盛小弟,要不你问问卫大人?”

  盛言楚嘴角一抽,果然遇见新奇的东西,不论年纪大小都会心动。

  上辈子小学僧初次看到同学使用?上了七彩蜡笔,而自己?只有灰溜溜的铅笔,心里腾升的羡慕嫉妒和眼前这?帮秀才不是一样吗?

  反正他小的时候看到同桌有七彩蜡笔,他为此偷偷羡慕了好长时间……

  如今羡慕的人换成其他人,作为一个过来者?,盛言楚当然要替这?些大概一辈子都不可能拥有中性蓝笔的秀才们考虑一二。

  直接拿小公寓里的蓝笔给他们用?当然不现实?,他记着梅自珍给他的书?单中就有相关制墨的文章,但上面?介绍的传统制墨手法相当的粗糙。

  要么?提纯碳灰,要么?精致些就烧松烟,用?竹篾做成小小的雨篷撑住,再用?桐油熏考黄土陶碗,不多时会在碗中形成一层薄薄的炭黑色的灰,然后?再经过洗烟、蒸胶、竹板定型等?环节,便可得到一块块墨石。

  制墨石废牛骨胶和鱼胶以及金箔还有冰片这?些稀罕物,故而好多人都知道制墨的手法却没勇气和金钱在上面?研究,毕竟制一批墨石出来要耗时近一年。

  不过盛言楚倒觉得他可以试试,他已经习惯了用?蓝笔在书?上做记号,日后?用?蓝笔的时间会越来越多,总不能回回都躲在小公寓里用??

  如果蓝墨石不再是世间少有的东西,届时他就可以大大方方的拿出蓝笔出来书?写。

  思及此,盛言楚不再迟疑,道:“义父那里我会提一提,但一

  时肯定不会来消息,毕竟开春忙得很。”

  主要是他研制蓝墨要很久。

  秀才们闻言面?露喜色,纷纷作揖感?谢盛言楚:“盛小弟无须太过费心,以免扰了大人。”

  “是啊,盛小弟有这?份心就够了,至于蓝墨…有则更好,无也算不得什么?。”

  都是成年人,不可能为了区区一块蓝墨和盛言楚闹翻,不过盛言楚为了他们不辞辛苦的跟卫敬询问蓝墨的事,便是寻不到蓝墨,秀才们也对盛言楚心存感?激。

  撇开蓝墨,秀才们开始拿盛言楚手中的乡试题议论纷纷,一时间,秀才坊好不热闹。

  乡试要考九天,九天的考卷一天当然论不完,论不完就日复一日的论,因?而开年复课的头几天,每当教?谕们不再,秀才们就会自发?的拿着乡试题去台上和众人辩驳。

  一堆人一起?解一道题,各说纷纭,有人巧解有人硬说,辩驳中有人为了破题和入题吵得面?红耳赤,却又会因?为下一道乡试题的一反一正、一深一浅的相通立意喜得抱在一块大喊知己?难逢。

  秀才坊的热闹不由吸引童生居的童生们躲在角落偷听,这?天赵教?谕抱着厚厚的书?进到童生居,一进去却发?现里边竟一个人的没有,就在赵教?谕准备发?火时,隔壁秀才坊传来抑扬顿挫的说笑声。

  “盛小弟此番话于我而言宛若醍醐灌顶——”

  赵蜀的话还没说完,就见赵教?谕猛地掀开竹帘满腔怨气的站在门口。

  “这?里不是卖唱的戏台子,由着你们在这?嬉笑打闹?”

  赵教?谕瞥了眼坐在正中的盛言楚,尖酸道:“若你们当中有谁觉得盛言楚能胜任人师,你们往后?也不用?再来听老?夫的课,只管收拾了包袱回家!”

  盛言楚摸着汤婆子面?不改色,旁边几个秀才小小声的将躲在一侧的童生往外赶,程以贵想替盛言楚说几句话却被梁杭云制止:“赵教?谕因?为卖对联的事记恨上了楚哥儿,你这?会子怼赵教?谕,会让赵教?谕下不来台,到时候赵教?谕只会将气撒在楚哥儿身上。”

  程以贵没辙,只能由着梁杭云拉着他离开。

  秀才坊内,赵教?谕将一群秀才骂了个狗血喷头,尤

  其是盛言楚。

  “别怪老?夫说话难听,乡试考题自有老?夫和其他教?谕日后?说给你们听,你们拔苗助长听盛言楚的有什么?用??他不过是个小小秀才——”

  盛言楚五指不由攥紧,一旁的赵蜀实?在听不下去了,随即打断赵教?谕:“夫子,盛小弟答得题十?分要好,哪里有夫子说得那么?不堪?常言‘三人行并有我师’,盛小弟擅长破题承题,我等?自然要跟他学习,夫子怎能如此有偏见?”

  “是啊…”有人小声嘀咕,“我觉得盛小弟所写比那些乡试举人还要好上三分……”

  “盛小弟这?般出色,还不嫌弃我等?愚笨,温声细语的和我等?讨论乡试题,能不藏私的将破题技巧告知我等?,我等?感?激他还来得及 。”

  赵教?谕冷不丁被秀才们一阵说道,气得牙痒痒,还未开口反驳,就听赵蜀道:“夫子,你那番话未免有些诛心,当今皇太子比盛小弟年纪还要小,他是未来的天子,夫子敢说未来太子年岁少而指责他不堪大位吗?”

  “放肆!”赵教?谕额头涔涔落汗,对着北边拱拱手,赶忙道:“我何曾说过这?样大逆不道的话?”

  盛言楚按住欲开口反击的赵蜀,深深看了眼脸色涨红气愤万分的赵教?谕,旋即鞠躬一拜:“学生越俎代庖扰了夫子传授乡试课,学生愿意领罚。”

  “盛小弟!”赵蜀不甘心的喊。

  盛言楚抬眸示意赵蜀稍安勿躁,直视赵教?谕,铿声道:“罚,学生愿意领,但夫子若以公灭私来报复学生年尾卖对联一事,学生自然不允!”

  “卖对联?”一石激起?千层浪。

  秀才们看赵教?谕的眼神瞬间变了味,这?些多多少少都被赵教?谕拉去写过对联,如今盛言楚将事儿往门面?上一说,秀才们立马心里有了数。

  敢情赵教?谕在这?阴阳怪气的一顿数落盛言楚是因?为盛言楚做了赵教?谕赚银子路上的拦路虎?

  “切。”不知谁不屑的嘁了声。

  赵教?谕的脸一下拉得跟马脸不相上下,胸中气血翻涌,一连说了三声‘好哇好哇,都翅膀硬了’也没消气。

  最终还是几个墙头草秀才过去好言相劝才让赵教?谕体?

  体?面?面?的走?出了秀才坊,赵教?谕甩袖刚走?,盛言楚就去书?院学正面?前负荆请罪起?来。

  学正问清事由后?,为赵教?谕的小心眼气得吹胡子,见盛言楚自请罪行,便免了责罚,但口头训斥跑不掉。

  回到舍馆,程以贵梁杭云还有赵蜀都跑过来看望盛言楚,见盛言楚身上毫无淤青,顿时松了口气。

  “赵教?谕乃我赵家远方表叔,虽不是什么?顶尖小人,但骨子里却是实?打实?嫌贫爱富,咱们动了他对联的羹,难怪他会对盛小弟言语不客气。”

  “简直枉为人师!”

  程以贵才不给赵教?谕面?子,怒拍桌面?道:“只许他一人卖对联,合该我们这?些做学生的干看着?大庭广众之下羞辱楚哥儿,哪里有半分为人师的作为。”

  梁杭云因?有卖对联的银子一家人才过上了好年,对赵嵘一家独大的无耻行径当然厌恶,道:“楚哥儿,如今书?院上下都在传赵教?谕拿师长身份欺压你,既然他当着众人的面?挖苦你,你又何必去学正那受罪?”

  盛言楚盘腿坐在床上拿出小桌板,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人言可畏,我不去找学正,等?这?事在书?院闹大了,学正肯定会来找我。再说了,赵教?谕毕竟是师长,我当众顶撞他实?属不该。”

  赵蜀是几人中年纪最大的,琢磨一番后?方道:“盛小弟说得对,咱们不能落下口舌,否则今日书?院传得就不是赵教?谕欺辱盛小弟,而是盛小弟目无尊长了。”

  梁杭云叹了口气:“说到底,卖对联的人是我们仨,楚哥儿不过是替我们背了锅罢了……”

  程以贵心头一阵发?堵:“是这?样没错……要不我去说清楚?”

  盛言楚翻开书?,淡瞥了眼程以贵:“表哥你和谁说清楚?和赵教?谕?赵教?谕这?会子铁了心的认为是我抢了他的对联生意,你去说了他就会听?听了又能如何?白白的遭他一顿骂罢了,还不如消停些,左右我在县学呆的时间不长,你呢,你跟杭云兄还没过院试,这?会子还是不要得罪他才好。”

  “可我……”程以贵握紧的拳头松了开来,哑声道:“可我就是气不过他辱骂你。”

  赵蜀和梁杭云亦点头。

  盛言楚扯唇笑了笑:“你们仨替我打抱不平我心里感?激,但该忍得还得忍,我如今是学生身份,不尊师重道是大不逆之罪,回头赵教?谕若急了去外头造谣,吃亏的只会是我。”

  “他敢!”程以贵挥舞拳头,胳膊上的青筋勃.起?怖人。

  “他有何不敢?”盛言楚正色问,“辛华池的名声不就是被廖夫子给毁掉的吗?”

  提及辛华池,程以贵举起?的拳头放了下来。

  廖夫子为了保全廖家私塾,对外将辛华池的名声毁得一塌涂地,辛家因?此连夜搬离怀镇来到静绥县城,便是这?样,风言风语依旧不断。

  辛华池此生除非衣锦还乡狠狠的抽廖夫子的脸,否则别想走?出廖夫子的阴影。

  “廖夫子是秀才,又是夫子,他结交的朋友全是文人,上下舌头这?么?一嘚,有关辛华池的事请轻轻松松的传到了十?里八乡。”

  盛言楚没好气的哼了声:“赵教?谕是书?院的老?人,他的人脉更广,届时他抓着我不敬他的小辫子不放怎们办?”

  忍一时风平,退一步海阔。

  他来书?院是为了学知识,而不是为了丁点小事怄气结仇的。

  -

  盛言楚退一步求和,然而赵教?谕却陷在小心眼的胡同里没走?出来。

  接下来的几天,无论盛言楚在课上回答什么?,赵教?谕总会冷嘲热讽好半天。

  “……盛秀才如今是大家眼里的小神童,何须站起?来回老?夫的话,岂不是折老?夫的寿?”

  “……盛秀才既说得头头是道,老?夫这?教?谕的位子不若让给你做?来来来——”

  诸如此番冷言冷语之外,赵教?谕还会故意不批阅盛言楚交上去的文章课业,盛言楚气不过就自学。

  赵教?谕见盛言楚隐忍不吭声,愈发?的得意,开始在课上为难盛言楚,但凡起?来回答迟了些,赵教?谕就如幽灵一样高高举起?戒尺。

  一次,两次……才结了疤,赵教?谕立马又黏了上来,以至于盛言楚的手掌心整个正月就没消过肿。

  程以贵等?人实?在看不过去,便喊上梁杭云还有赵蜀以及其他和盛言楚交好的同窗去学正那告状,学正听闻此事后

  ?勃然大怒。

  很快,有关赵教?谕被停课的消息传了开来。

  盛言楚摊开血肉模糊的手掌,重重的叹了口气。

  三月的一天,时隔近两个月,盛言楚在书?院再次见到了赵教?谕。

  那日天朗气清阳光明媚,赵教?谕站在院中正在给马明良等?人开乡试小灶,盛言楚背着书?箱从旁经过时,赵教?谕头微偏了偏,待余光看到来人是盛言楚后?,赵教?谕嘴唇翳动了几下,最终厌恶的别开脸。

  盛言楚冷眼瞧着赵教?谕,见赵教?谕不待见他,便拱拱手告辞离去。

  自那以后?,盛言楚再也没有上过赵教?谕的课,只要有赵教?谕的课,盛言楚都会去藏书?馆呆着,或是温书?,或是查找制蓝墨的法子。

  有了事情打发?时间,盛言楚慢慢从赵教?谕的冷暴力中走?了出来。

  -

  四月杏花开满园,科举四宴之二的琼林宴和会武宴结束后?,题名金榜的三甲进士名单如海中波涛瞬间席卷大江南北。

  这?天,盛言楚收到了远在京城的夏修贤的来信,夏修贤虽没有摘下一甲头名,但能当上二甲传胪也很了得。

  收到信后?,盛言楚真心替夏修贤高兴。

  二甲传胪虽没有一甲三人春风得意,但夏修贤尚且年轻,若是朝考中能在诗文四六上大风出彩,届时一样能进翰林院当差。

  翰林院,多清贵的官位啊,储相之才,只要三年稳妥得当,日后?必风光无限。

  其实?就一个字,熬。

  熬到三年后?退馆,按夏修贤目前的成绩,肯定会留馆授以编修、检讨之职,只要能留馆,前途就不可估量。

  夏修贤还是老?样子,人没回来就在信上占他的便宜,什么?他已经在京城落了脚,来年盛言楚上京时得记得提前写信,他这?个做兄长的也好在京城设下宴席替他接风洗尘。

  “明明比我大不了几岁…”盛言楚照着信呸了声,脸上的笑容却不减。

  信的末尾处,夏修贤矫情了一番。

  “——代我向书?院的同窗好友以及夫子们问好,尤其是赵教?谕,我上京的时候,他直哭得像个娘们……”

  “赵教?谕……”盛言楚轻呢一声,旋即放下信没再去看。

  夏修

  贤是赵教?谕的得意门生,可如今他和赵教?谕却闹得针尖对麦芒,也不知道夏修贤有朝一日知晓此事会作何感?想。

  为了不给春风满面?的夏修贤添烦恼,盛言楚回信时没有将他跟赵教?谕的恩恩怨怨写进信中,反倒是赵教?谕听闻爱徒高中二甲没有寄信给他这?个夫子后?,气得卧床病重了好几日。

  好不容易气色好了些,赵教?谕气冲冲的提笔写了一封责怪信寄去了京城,言语中还将盛言楚拉出来‘鞭笞’了一顿,说来说去无非是夏修贤认识盛言楚不过才两年之久,他赵嵘教?了夏修贤七八年的书?,难道都不值得夏修贤单独来一封信?

  信的末尾,赵教?谕抹泪哭诉,言及夏修贤走?后?盛言楚对他百般不敬,总之负屈衔冤至极,让人闻之悲怆不已。

  五月中,刚进到翰林院的夏修贤前后?脚收到驿站两封信,看到赵教?谕漫天的怒骂和讨伐盛言楚的话语,夏修贤楞在那久久没有反应过来。

  明明他离开静绥的时候两人并无间隙啊…怎们才短短半年的时间,竟闹到水火不容的地步。

  赵教?谕在信里铆足了责骂盛言楚目中无人出言不逊,却从头到尾都没说自己?为何会跟盛言楚一个小孩闹到这?种地步。

  夏修贤提起?一口气拆开盛言楚的信,本以为也会看到满目的脏言秽语,不料盛言楚在信中只字不提和赵教?谕的嫌隙,只一味的交代他安心朝考,以及问候他在京城住得可习惯之类的话。

  觑着两份情绪截然不同的信,夏修贤缓缓拿起?了盛言楚那封。

  -

  赵教?谕私自给夏修贤传信的事盛言楚本来不知情,可耐不住赵教?谕见天的在书?院炫耀自己?教?出了一个二甲进士。

  “看把他嘚瑟的……啧啧啧。”赵蜀翻了个白眼,不屑一顾的哼哼,“夏大人分明是自个聪慧,跟他的教?导有何干系?”

  赵教?谕年轻时考了三四次会试都没中,后?来还是老?山长怜惜自己?这?个学生,便让赵教?谕留在县学教?书?,起?初赵教?谕认为自己?好歹是个举人,要教?书?也该去府学,然而府学岂是那般好进,考了两三回没考进去后?,赵教?

  谕只好灰头土脸的回了静绥县学,这?一呆就二十?来年。

  二十?年中,赵教?谕手中倒是出过秀才,举人却不多,像夏休贤这?样一口气做成翰林官得更少之又少。

  所以看出夏修贤资历不错后?,即便夏修贤在书?院横行霸道嚣张无二,赵教?谕都不会真的对夏修贤发?脾气,因?而书?院的人有一段时间纷纷谣传赵教?谕过分偏爱夏修贤的话。

  然而,看人一向很准的赵教?谕却跟资质比夏修贤跟胜一筹的盛言楚闹到翻天覆地。

  院子里,赵教?谕敲敲手中的戒尺,得意洋洋的跟一众书?生炫耀夏修贤的事。

  有小童生忍不住问:“夫子,夏大人可在信中与您说了京城的事?”

  “夫子,夏大人觉得今年的会试难不难啊?”

  “殿选能见到皇上吗?”

  “夏大人没中一甲,还能留在京城吗?”

  ……

  后?边的问题赵教?谕尚且还能糊弄过去,只不过唯有一点——京城中的风光。

  赵嵘压根就没去过京城,哪里说得出来。

  “夫子,您快说说哇,夏大人在信中都写了什么??”

  写了什么??写个卵子。

  赵嵘在心底又将夏修贤骂了一顿。

  可赵嵘将话都放出去了,身为翰林官的恩师,赵嵘就是编,也要编一封信出来。

  赵蜀胳膊肘戳了戳背靠着墙默读文章的盛言楚,眼中布满狡黠:“盛小弟,你说夏大人到底有没有写信给赵教?谕?”

  盛言楚合上书?,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展开,不咸不淡的挑眉:“你见谁给正主寄去一封信后?还要问另外一个人有关正主的事?”

  当然了,那种男女闹别扭通过第?三方问候的除外。

  院中的赵嵘还在那侃侃而谈,说得跟真的似的,赵蜀将盛言楚手里的信拿了过来,信中谈及赵嵘的唯有信尾一处问安。

  试问,夏修贤为何要多此一举在寄给盛言楚的信中提到赵嵘,还不是因?为夏修贤没有单独再寄信给赵嵘。

  至于夏修贤为何没有寄给赵嵘,那就得问问夏修贤了。

  -

  赵蜀的嘴不严,还没半天的功夫,书?院里连厨娘都知晓夏修贤没有寄信给赵教?谕的事。

  望着书?院一干人投来的异样眼光,赵嵘再也受不了了,索性抱病在家不再去书?院教?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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