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文学 > 玄幻小说 > 劝娘和离之后(科举) > 110、第 110 章【三更合一】
  车夫极有眼色, 察觉到盛言楚的?同窗好友没有如期赴约后,便拉着马车往客栈走。

  “小公子那好友可是近两年才做官的??”

  盛言楚闷闷点头:“前二甲传胪,后来朝考进了翰林院做庶吉士……等等!”

  双手敲头, 盛言楚直骂自己一声蠢货:“是了!修贤兄明年开?春就要从翰林院散馆,如今又?是年底紧要关头, 可不得忙得晕头转向!”

  “散馆?”程春娘听不懂。

  车夫懂, 一听盛言楚好友在翰林院当职,当即拱手笑得见牙不?见眼:“翰林院多清贵的一地啊,您好友既在那,这?两天没空出来接你?情有可原。”

  说着指了指皇宫之地, 嘿嘿道:“近期吏部和翰林院相通的?那条主街频繁有官差走动,说是翰林院开了春就要换一批大人, 如今正为这?事?忙得脚不?沾地!”

  盛言楚这?批新举人过完年就要下场会试, 会试后过了殿试再经过翰林院的朝考就进翰林院做庶吉士, 而夏修贤这?一批老庶吉士自然要‘退位’下来。

  而三年期满,老庶吉士们要迎来他们官途中至关重要的?一回考核——散馆。

  成绩出挑的?庶吉士可以继续留在翰林院做翰林官, 一般会接手编修或检讨的职位, 其实从这一步就能看出殿试三甲之间的差距。

  要知道一甲三人早在三年前初进翰林时担任的就是编修和检讨之位,像夏修贤这?类二甲三甲的进士只有通过?朝考进到翰林院学习三年后才能拿到编修检讨的职位, 且还要成绩出色才行。

  殿试分高低,在殿试上跌出一甲后,二甲的进士需要花三年才能堪堪追上一甲三人的脚步, 而同进士出身的?三甲若没有好的机遇, 一般情况下这?辈子怕是都要对进士及第的?一甲三人望其项背。

  进了客栈,果然有早到京城的举人们围坐在那畅谈翰林院开春散馆一事?。

  “……那帮庶吉士无所?不?用其极,为了能留在翰林院,这?些时日他们见天的往吏部尚书还有翰林院大学士府上跑……”

  跑去干吗?还用问吗?

  不?过?有迂腐的?读书人坚决不信这谣言, 摆手大声道

  ?:“……翰林院是朝廷三清衙门,‘点翰林’是何等荣耀之事?,大学士岂会被那些黄白之物蒙了眼?”

  此人的?话一落地,不?仅围在那的举人们抚肚而笑,立在门口的盛言楚嘴角也不?由一弯。

  翰林院是清贵的好地儿,但翰林院的人是吗?连老百姓都知道做翰林官的?官员是朝廷中最穷的人,不?然哪来三清中的‘清贫’?

  人挪窝活,既要得贤名又?要捞点好处,翰林院那些主事的?官爷只能从下属身上拿油水,而三年一次的散正是绝佳机会。

  盛言楚将手中的包袱交给盛允南,喊小二给他倒了盏菊花茶泻火,京城外边的气?温比静绥冷得多,但客栈内烧了地龙,暖得很,长时间呆在客栈里边很容易上火。

  手捧着菊花茶,盛言楚找了个靠窗的?位子坐下,一边喝茶嗑瓜子一边听举人们闲谈。

  刚才那位头脑单纯的举人逗着大家哈哈一阵大笑后,那举人犹自辩驳:“我说得难道还有假?!”

  盛言楚吹了吹茶盏上边飘着的?菊花,轻呷一口,只听一人接话:“翰林院当值的庶吉士身上虽有官职,但三年的俸禄并不高,都到了这?等地步依然有一堆的?进士趋之若鹜想往里边冲,可见翰林院有多诱人。”

  另一人挥袖道?:“翰林院乃养才储相之所?,读书人寒窗苦读十年不就是为了进翰林院为国效力吗?消尖了脑袋也要进得地儿,仁兄以为那些庶吉士甘心这?般轻松的卸任走人吗?”

  被喊‘仁兄’的?正头脑单纯的举人,此人叫应玉衡,出生在尚且温饱的?寒门之家,从小跟着夫子读书,因是家中唯一的?读书人,遂家人平时对应玉衡照料有加,故而应玉衡肚子里只有墨水,对人情世故大概是一窍不?通。

  几人都点拨到这个程度了,应玉衡还在坚持:“散馆是朝廷的规矩,若那些庶吉士没本事自然该离开翰林院去地方做官,赖在翰林院难道今后的前程就能一世无忧了?我看?未必,诸位也不?瞧瞧,翰林院中有多少老翰林,如今他们满头白纷纷,也没见他们入阁拜相!”

  应玉衡这番话深得盛言楚认同,庶吉士散馆后便是能留在翰林院,若无

  才能一样不得志,还不?如散馆后去六部做主事,或是外放做州县小官。

  “这?……”

  应玉衡的话压得众举人无话可说,尴尬一笑后,几人话锋一转,道?:“眼下还未到十一月,京城的雪就接连下了好几场了,你?们来得时候瞧见城外的?积雪没?嗬,累得有我膝盖这?么深了。”

  “何止深……马车一进京城地界,我瞧着新奇便下车去玩雪,嘿,那雪比我娘腌菜用得石头还要硬,还好我使得力度不大,不?然我这?腿怕是要废了……”

  说这话的?男人站到空地上凭空踢了一脚,试图将当时的情景复原给大伙看?,滑稽的模样逗着众人哈哈大笑。

  应玉衡见大家有意无意的忽视他,也没恼,叹口气后端起茶水百无聊赖的?来到窗前看?外边银装素裹的天地。

  盛言楚睨了眼欢闹的人群,旋即起身行至应玉衡身边。

  “《晋书》中谢太傅问谢家子女雪像什么,有说像撒盐,有说像飘若的柳絮。”【注1】

  盛言楚笑着将茶盏放置一旁桌上,背着手望着外边的鹅毛大雪,续道:“一小小雪花就有多种说辞,何况是翰林院?”

  “你?是?”应玉衡赶忙拱手问礼,“贤弟说得对,倒是愚兄钻了胡同巷子,翰林院有清贵,亦有奢靡,端看外人怎么看?了,就好比这?雪花。”

  盛言楚挑眉,暗道?这?应玉衡聪明的很,就目前看?来也没有迂腐到哪里去嘛,迂腐至极的?读书人盛言楚见过?不?少,那些读死书的书生是撞了南墙也不?会回头的,应玉衡明显不是。

  “让贤弟看?笑话了。”应玉衡惭愧的拱拱手,斜睨了眼身后那帮已经转战诗社的举人们,道?:“贤弟也是上京赶考的?举人吗?”

  盛言楚笑着点头:“在下是临朔静绥人士盛言楚,还未请教兄长的名讳。”

  应玉衡二十五六,比盛言楚足足大了十来岁,家中早已娶妻生子,为了明年的?会试,应玉衡咬牙将待产的妻子留在老家,独自背着包裹上京,只为在会试前能多听一听朝廷的动向,好在会试中调整自己的?答题手法。

  得知盛言楚带着亲娘上京,应玉衡佩服的?竖起大拇指:“我未成

  亲前家中也只有一寡母,好在族人甚为照料我们,我才不?至于学得辛苦。”

  盛言楚感慨一声,直呼应氏族人大气?,两人出身相差不?大,故而择了桌子坐下。

  交谈一番后,应启衡看?盛言楚的?眼神越发的?火热:“我适才还在想,‘盛言楚’这?名字好生耳熟,可一时半伙又?想不起来,你?一提临朔郡,我一下就激灵了!”

  应玉衡笑眯眯的看?过?来:“盛贤弟,你?莫非就是传说中那位向临朔郡献上御寒宝物的盛言楚?”

  “御寒之物并非我所?想,”盛言楚笑得和煦,“若多给绣娘们一些时间去钻研,那毛衣绒毛夹袄并不是什么难以缝制的衣裳。”

  “哎——”应玉衡拉长声调,笑道?:“盛贤弟何须谦虚?我懂我懂…你既入了皇上的?眼若不想招人眼红,功成不?居的?举措最为保命。”

  盛言楚颇有深意的笑了笑,他觉得他和后边那帮举人都只看到了玉衡的表面,应玉衡这人看似懵懂无状,实则心较比干多一窍,聪明的很。

  果不?其然,问了应玉衡的乡试成绩后,盛言楚直呼一声大佬。

  应玉衡和盛言楚同为乡试解元,可应玉衡户籍地了得,乃钟灵毓秀的?江南府是也!

  从一堆才华出众的?书生中脱颖而出,可见应玉衡的学问有多高。

  “江南府人杰地灵水秀山青,应兄在诸多学子中一骑绝尘遥遥领先,小弟钦佩!”

  这?话盛言楚一点水都没掺。

  应玉衡面皮薄,脸红得跟女子染了胭脂一样,迭声道?:“盛贤弟才十五就高中举人,遥想我十五岁那年还是个小小的秀才……你我相差十来岁,这?十年里,盛贤弟势必会赶超我,说起来,我倒羡慕盛贤弟,小小年纪就有如此高就……”

  两人你?来我往的?奉承彼此,说到口干舌燥之处,两人忽然相视一笑,随之端起盏以茶代酒。

  “畅快!”应玉衡身子往椅背上靠,朗声笑道?:“盛贤弟,你?比江南府那些书生有趣多了,和他们说话我总要在肚子里打好几次腹稿,唯恐哪句话说得不?合而遭他们的白眼。”

  盛言楚亦觉得应玉衡和旁人不同。

  夏修贤是个标准的?浪

  荡公子哥,有目标有野心,赵蜀则是有贼心没贼胆,若非有妻室在一旁敦促,赵蜀这?辈子大抵只会抱着秀才功名过?活,表哥程以贵虽粗中有细,但每回运气?好像都不太好,至于梁杭云,梁杭云学问不错,但因家境的?缘故导致性子过?于敏感卑微……

  借用应玉衡的话,有时候他跟几位同窗聊天,他也有如履薄冰的时刻,也许才接触的?缘故,跟应玉衡说话他可以做到毫无顾忌。

  两人聊了半个时辰后,越发感慨相见恨晚。

  应玉衡博览群书满腹珠玑,三言两语就能将底蕴富饶的江南府风情端到盛言楚面前,如果说钟谚青的?石上作?画是旅行中的打卡机,那应玉衡就是实况播报器。

  盛言楚对水乡江南十分向往,在应玉衡的话语下,盛言楚暗暗握拳,只道来日得空一定要去江南府走一遭。

  应玉衡对盛言楚也极为的满意,江南府不?乏有盛言楚这?样年少成名的?书生,但这?些人大多眼神呆愣,除了看?科举圣贤书外,旁的?书他们分毫不沾,所?以当盛言楚说出一堆奇书上才有的?妙文后,应玉衡不由鼓掌赞许。

  “人外有人这话在盛贤弟身上表现的?淋漓尽致!”

  应玉衡毫不?夸张的?说,“江南府的?读书人虽说才学出众,但他们远不?及盛贤弟,他们张口闭口之乎者也,问他们何为小葱何为大蒜,他们绝对分辨不出来,更别提让他们侃侃而谈天下奇闻怪事。”

  小葱?大蒜?

  盛言楚忍俊不?禁的?笑开?,这?两玩意不光嘉和朝的?书生不?认识,怕是上辈子好多在校学生都不一定能分辨的出来。

  -

  “钦天监昨日观察天象,言及年底大雪应该断不干净……”

  盛言楚和应玉衡说得正起劲,忽听到这句话,两人不?约而同的?端起茶盏走向人群。

  “……二月底就要会试,这?雪无论怎么下,到了二月也该停了……”

  “二月停雪才是最遭罪的?!”

  应玉衡叹了口气,道?:“贡院的屋舍常年不?修,若是化雪,那房梁上的?冰水透过瓦片往下滴,届时湿了考卷可怎了得?”

  盛言楚肃了神色,道?:“化雪天会比现在

  还要冷,贡院既不起地龙也不?烧火炉,咱们这?些应试者到时候冻得手都伸不?直,如此怎么下笔写?”

  应玉衡也在苦恼这:“听人说,朝廷之所?以让我等在严寒之地进行会试,主要是为了磨炼我等心智,正所谓‘天将降大任’……”

  顿了顿,应天衡捂住嘴,小声道:“说话句大不?逆的?话,我倒觉得朝廷在科举上如此苛刻十分没必要,乡试酷暑,会试寒冬……这般艰苦环境下,不?知有多少书生折在半道?上,朝廷相应也丢了不?少人才……”

  盛言楚对此不?敢苟同,直言道?:“应兄此话欠妥,若科举一行没有拦路虎顺顺遂遂,那我等功名之人的身家就会大打折扣,应兄,物以稀为贵啊……”

  考进士一旦变得太轻松,那科举取士这?条路就相当于废掉了,何况连会试这?碟小菜都咽不下去,那将来在官场上又?该如何立足?

  要知道官场上的?诸多诡计人心比冷冰冰的贡院不知恶心可怖多少倍!

  “是我想岔了。”

  听完盛言楚的?分析后,应玉衡心有戚戚然,笑着看?向盛言楚:“你?我二人都是打南边来的,最是怕冷,既然贡院艰苦条件不?可逆,那咱们可得事?先好好准备才是。”

  盛言楚莞尔一笑:“这?是自然,光棉衣我就备了不?下八.九件,回头挑进贡院,若是冰雪打湿了衣裳,那我就一天换一件!”

  “盛贤弟好手笔!”应玉衡一点都不觉得盛言楚在糟蹋衣裳,会试是独木桥,只要有益于会试,管他什?么手段呢!

  前面那帮举人还在议论纷纷。

  “嗐,我光顾着来京城打听会试的?消息,竟没好好准备衣物和鞋袜,如今京城一双鹿皮靴竟要价一百多两!”

  “我的?天老爷,一百两呐……”

  一人解开?外袍拉了拉里面的毛衣,嗤笑道?:“这?毛衣是从南边临朔郡运来的,我去年有幸在南边买了两件,一共才花了半两不到,如今到了京城,光一件就要半两……”

  “这?衣裳暖吗?”有人好奇的?问。

  “暖!就是洗几次后扯一扯领口很容易变大。”

  “变大倒无所?谓,我烦得是这个。”

  另一人将衣摆

  撩起,只见里边穿着的?毛衣上挂满了一颗颗小小的毛球,那人扯下毛球,苦着脸抱怨,“还好我外边套了件袍子,不?然这、这?、这?般潦草的?毛衣让我怎么穿出去见人?”

  “我的?毛衣上也起了疙瘩!”又?一人扯出毛衣。

  “我的?也有……”

  “我也……”

  吐槽毛衣的抱怨声在客栈里此起彼伏,盛言楚险些将口里的?茶水喷出来。

  大家不?是在说会试吗?好端端的扯毛衣作甚?

  “我记得这?毛衣是临朔郡一秀才献给当地郡守的?,有人知道那秀才姓甚名谁吗?若下回遇见了,我得好好地问问他怎么打理这?些毛球。”

  盛言楚捧着茶盏浅浅呷了口菊花茶,心道?:得了,就是天王老子来了也解决不了毛衣起球的?问题。

  “那人如今可不是秀才了。”

  这?时人群中站起一个中年举人,语气中略带自豪:“此人名为盛言楚,是鄙人老家临朔郡郡守卫大人的义子,今年八月我有幸在乡试后见了他一面,此子相貌堂堂不?可小觑,堪堪十五之龄就高中临朔郡乡试解元,这?会子应该在来京的?路上了。”

  “十五岁的?解元?”

  众举子不?再纠结毛衣起球,而开?始耿耿于怀盛言楚年纪轻轻就摘走解元这?件事。

  “别是徇私舞弊?”有人酸得牙齿疼。

  “毕竟郡守大人是他的?义父,若是盛氏子提前知晓乡试题——”

  中年举人立马反驳:“可别瞎说!盛解元的?才学我等有目共睹,他还没成为郡守大人义子时,就已经是小有名气?的?秀才公,且他那秀才考得也是出人意料,试问这世上有几个能在县试四回发案上回回拿第一的??”

  县试和其他科举考试有很大不同,朝廷之所?以在县试中用圆形发案的?形式贴榜,目的就是为了将县试中四次发案第一的?书生拎出来特殊培养。

  只不过?这?样的人才举国上下都不多见,朝廷只好放弃在县试环节取才,谁知朝廷正准备撤回这?条号令时,地方陆陆续续的?开?始往上报名字,只可惜人数太少。

  为此,朝廷该了号令,将县试四次发案第一的?人直接取为秀才,像盛

  言楚这?类没考过?府试、院试的?人,亦可唤一声‘小三元’。

  中年举人的?话一落,举人堆里一片哗然。

  “此子当真了不?得,他现如今是解元举人,若一举拿下会试殿试,那、那他岂不?是六首?”

  此话惹得举人们倒吸一口气,应玉衡胳膊肘顶了顶盛言楚,戏谑一笑:“待来年殿试一过?,想来我得改口唤你盛状元了。”

  “别别别,该换我喊应兄才对……”

  旁人夸他恭维他喊他‘盛状元’,他势必要偷着乐一回,但站在他面前的?人是应玉衡,大佬面前盛言楚可不敢撒泼。

  应玉衡忍俊不?禁,这?两人偷偷的恭维彼此时,举人们也开?始将状元帽子来回地踢。

  “再厉害他也不?可能越过?江南府的?应玉衡!江南府何等金贵的地方,从那里出来的举人好些都是朝廷的一甲之才……”

  “怎么越不?过??”

  中年举人咋呼:“江南府是灵秀之地不假,难道我临朔郡就差了吗?!我临朔又?不?是没出过状元!如今翰林院侍讲俞庚俞大人就是我临朔郡的人!”

  “嘿——”江南府的?举人耐不?住了,撸起袖子大声道?:“临朔郡不就出了个俞状元吗?你?有什?么好意气扬扬的?想我江南府的?状元,怕是一双手都数不过?来。”

  中年男人大喘气?,数量上比不?过?,就比年龄。

  “应玉衡得三十了?而立之年才高中解元,看?来你们江南府的?书生也不?怎么样嘛?年纪小的不?出挑可见后继无人,年纪大的怕是安于现状不思进取……哼,如此才让应玉衡这个不上不?下的?人捡了个大便宜!”

  “你?胡说八道!”

  一记高吼声在盛言楚身后炸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盛言楚和应玉衡齐齐回头望向来人,本以为这人会喊盛言楚或者应玉衡,谁料这?人伸出手将盛言楚和应玉衡往一边推,径直走向中年举人面前。

  盛言楚和应玉衡面面相觑。

  只听这人趾高气?扬的骂中年举人:“江南府鸾翔凤集人才济济,临朔郡算什?么东西?给我们江南府提鞋都不配!”

  “就是,临朔西山书院处处学我们江南府,哼,可惜

  是东施效颦,如今西山书院的学正、训导、教谕皆已下狱,这?样不堪的书院想当初在你们临朔郡还是个宝物呢!”

  中年男人一张嘴哪里说得过?这?些人,好在人群中有在雪灾中得了临朔郡恩惠的?咸庆郡学子。

  “咱们论得是状元,扯这些不?相干的?做什?么?”

  “盛言楚九岁当秀才,十五中解元,那应玉衡再如何也赶不上盛言楚少年成名!”

  说这话的?人往皇宫方向拱拱手,言辞犀利:“乡试的?时务题难道你?们江南府没考?当今圣上近些年点的一甲几乎都是年轻的后生小子,盛言楚早在临朔郡雪灾之中就入了皇上的?眼,如今年岁上比应玉衡足足小了十岁,如若两相抉择,你?们说谁更适合做状元?”

  中年举人挺直胸膛‘小人得势’,复述这人的话:“对呀,你?们说——”

  对面江南府几人窘迫的低下头,一时间客栈气?氛陷入诡异之中。

  盛言楚跑到眉飞色舞的?中年举人身边的?桌子上抓了把葵瓜子,还特意看了中年举人一眼,中年举人以为盛言楚是客栈贪玩的?少年,遂客气的?往盛言楚手中塞了两块糕糖。

  盛言楚:“……”

  所?有中年举人早已忘了自己口中盛言楚的?长相了吗?

  脸盲·中年举人美滋滋的?翘着腿磕着瓜子看?着对面江南府的?人吃瘪。

  “要吃栗子吗?”

  应玉衡刚从江南府举子那边过?来,捧了一大把焦香的?栗子。

  盛言楚钳了几颗往嘴里咬,不?忘将口袋里的?糕糖塞一个给应玉衡。

  两人将目光从对面收回来,对视一眼后耸耸肩膀。

  看?来不仅仅中年举人没认出盛言楚,江南府那边也没认出应玉衡。

  -

  中午,程春娘将从静绥带过?来的鸳鸯锅摆上,找客栈厨娘借口灶台炖了只老母鸡,厨娘是个擅聊的?人,得知程春娘陪着儿子大老远从南边坐船过来科考,厨娘惊讶不已。

  “读书人最是辛苦,喝鸡汤补一补也好。”

  话音刚落,程春娘拿起勺子从带来的罐子里舀起一大勺冻成块的?红油汤,望着火辣辣汤块将鸡汤染红,厨娘张大嘴:“哎哟,好好的?一灌鸡汤放什么辣子

  ……唉,还别说,这?辣子挺香……”

  程春娘笑笑:“我那儿子嘴刁的?很,来京城的路上说喝多了汤水嘴里寡淡,适才跟我说要吃点辣食,还好我从老家带了一罐子红油汤底,不?然我去哪给他做锅子吃?”

  眼下是寒冬时节,辣椒很难得的?,厨娘不?禁口馋:“能给我一碗么?瞧着好吃的?紧。

  程厨娘毫不吝啬的舀了一碗锅子汤给厨娘,厨娘喝下后嘴麻乎乎的?,一个劲的夸美味。

  吃锅子需要人多才有趣味,所?以盛言楚将应玉衡喊了来,一见到咕噜咕噜香辣扑鼻的麻辣锅子,应玉衡不由自主的?咽口水。

  唰了块羊肉卷,应玉衡吸溜一口进嘴,边嚼边煞是兴奋道?:“这?锅子又?麻又辣,汤水诱人的?很,我才吃一口就觉得胃口大开?。”

  盛言楚盘腿坐到对面,笑道?:“应兄既喜欢就多吃一些,这?羊肉卷切得极薄,一片一片的?吃忒没劲,不?若这样——”

  说着,盛言楚夹起一筷子羊肉卷放进锅里煮,拿起来后往香油碟里蘸了蘸,然后一股脑全塞进嘴里。

  应玉衡傻了眼,羊肉挺贵的?,这?么猛吃会不?会太……

  “别拘着呀,”程春娘瞥了眼目瞪口呆的?应玉衡,笑道?:“吃锅子就该大口大口的吃,这?样才有劲道!”

  应玉衡看了看?羊肉,犹犹豫豫道:“程娘子,这?羊肉不?便宜,我怎好……”

  应玉衡比程春娘只小几岁,故而唤程娘子。

  程春娘避嫌,没有跟儿子坐一桌,见应玉衡不好意思下筷,程春娘也不?多说,进到内间将行李打开?,出来时一手端着一盘累得高高的?羊肉卷。

  “应举人只管敞开?了吃就是,没肉就喊我。”

  望着两大盘羊肉,应玉衡愣了愣,举起筷子学着盛言楚的?样子大口吃起肉来。

  盛言楚吃得脑门冒细汗,应玉衡应该没吃过?锅子,嘴辣红了一圈,纵是这样,应玉衡扔不?愿放下筷子。

  屋里的?地龙暖得熏人眼,火锅的?热气腾升在屋里辣得燥人,盛言楚遂起身将窗户推了个小缝透气,见下边举人们还在那争论,盛言楚玩味一笑喊来盛允南。

  “盛一碗烫过的?肉卷送

  下去。”

  “叔,给谁?”

  盛言楚站在窗前,指着底下中年举人:“就说是我送给他吃的?,因为我而跟江南府的?举子对骂了半个时辰,着实辛苦了……”

  盛允南嘿嘿笑,捞了结结实实一大碗的?麻辣羊肉送了下去。

  中年举人一愣:“你?刚说谁送来的?”

  “我叔。”

  麻辣羊肉香气?勾人,落到中年举人手里后,举人们纷纷围过来,边吞唾沫边问:“你?叔是谁啊,好端端的送羊肉过?来干嘛?”

  “对啊?”中年举人复读机模式开启,“我不?认识你?叔,送我羊肉干嘛?”

  “该说不?说,这?羊肉沾了辣子闻着贼香……”

  盛允南翻白眼:“你?不?认识我叔?那你在这跟他们说盛言楚干什么?”

  懒得理中年举人,盛允南蹬蹬瞪的爬上楼继续吃起锅子,忽想起盛言楚的?交代,盛允南端着小木碗哒哒哒的?又?跑了下来。

  嚯,碗里还有浇了芝麻酱的鸡肉,又?香又?醇……

  盛允南戒备的?伸手将碗盖住,对还陷在震惊中的中年举人道?:“我叔让我传话,说你搁这?跟他们废了一个时辰的?口舌,定是饿了,这?碗羊肉是我叔感谢你特意请你吃的?。”

  “盛解元就在客栈?”中年举人捧着碗惊喜的?拉住盛允南,“在哪在哪?我怎么没见到他?”

  盛允南嗦了口鸡骨架上的?肉,哼道:“半个时辰前你?还塞了两颗糕糖给我叔,你?忘了?”

  中年举人一脸茫然,在咸庆郡举人的提醒下,中年举人终于想起来一个少年刚才当着众人的面跑到他跟前晃了晃,临走他还塞糕糖给那少年。

  难道那少年…就是盛言楚?

  中年举人欲哭无泪,也就是说,他当着正主的?面说了盛言楚一堆的?话,到头来连正主儿到了跟前都没认出来?

  丢脸,丢脸至极!

  中年举人呜咽出声,含泪将一大碗羊肉吃进肚子。

  对面江南府的?人看着直流口水,暗骂中年举人瞎了眼后,拉过?小二:“这?锅子给我们也上一桌!”

  小二挠挠头:“对不住,这?锅子是楼上客人自带的?锅子,咱家客栈还真没有。”

  江南府:“?”所?

  以他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临朔郡的人吃?

  -

  楼上。

  应玉衡睨了眼气呼呼的江南府学子们,笑着对盛言楚开?口:“盛贤弟可准我犒劳一下他们?”

  盛言楚挑眉:“应兄自便。”

  很快,盛允南又?哒哒哒的?端了一碗香辣羊肉卷给江南府的?举子。

  江南府举子搓搓手接过后欲言又?止,盛允南木木道:“别问。问就是你们口中的?应玉衡应举人送给你?们的。”

  江南府举子:“……”原来瞎子是我自己。

  吃完锅子,盛言楚和应玉衡收拾了一番,两人决定去楼下结识一下众举人。

  待看?到两人并肩走下楼,中年举人哭笑不?得的?走过来拱手问礼,而江南举子们一见到应玉衡,恨不得直接打开?窗户跳出来,他们死活也没想到应玉衡就是他们眼里那个迂腐书生。

  在盛言楚和应玉衡的劝说下,临朔郡和江南府两方人马终于放下成见,握手言和。

  -

  客栈只是暂时的落脚地,盛言楚一行人在京城至少要呆半年,当然了,盛言楚来京城后就没打算回静绥,哪怕会试没中。

  和客栈举人们交流了两日后,盛言楚开?始带着盛允南出去找中人看房,临出门前,程春娘将盛言楚拉到一旁。

  “楚儿,你?有空去城中寻寻你?然舅舅……”

  程春娘一副愁眉苦脸,叹气道?:“这?两年他也不?回家,除了过?年来封信报个平安……虽说娘对他感情不?深,但终究是一母同胞的?姐弟,他过?得不?好,我这?心揪着也放不下,何况你大舅一直愧心于你然舅舅,来时一个劲的嘱咐我,说让你?回信的时候多写写你?然舅舅的?事?……”

  盛言楚轻轻嗯了声。

  自从两年前月惊鸿偷偷从临朔郡跑去京城后,盛言楚就跟月惊鸿断了联系,月惊鸿和程家的联系也不?深,若不是程春娘提起月惊鸿,盛言楚都快忘了他还有这?么一个舅舅。

  出了客栈,盛言楚找到当地的中人。

  中人一听要买宅院,再看?看?盛言楚周身的?书生气?,当即乐了:“京城地界的?宅院虽不便宜,但各处有各处的?讲究,好比大前门的宅院要比内城便宜的?多…城

  南住得都是一些达官贵人,城东因有国子监官学,那一带宅院大多是书香世家,至于城西,商户繁多,城北呢,都是一些民宅…不知小公子想买哪处?”

  盛言楚一时没想好,便道:“你?可带了地基图,若有,给我些,我回去好好看看?。”

  “有有有,”中人很是热情,从怀里掏出一叠纸,“但小公子得给我个准数,是要一进院子呢,还是二进三进?我手中的宅院多得是,您说了我好帮您挑一挑。”

  “敢问这一进的?院子要多少银子?”盛言楚问。

  中人抽出几张纸:“喏,这?些都是一进,城中各处都有,您且搂一眼……至于这?价钱嘛,嘿嘿,好商量。”

  说着伸出手指比了比:“这?个数。”

  “什?么?!”盛允南不?敢置信的瞪大眼,“一进的?院子就要两千五百两?你?咋不?去抢呢?搁静绥,我叔都能买二十四五栋了。”

  盛言楚虽说早已有准备,可听到‘两千五百两’后,仍旧倒吸一口凉气?,舌尖抵了抵牙齿,盛言楚啧了声:“……贵了。”

  中人没想到盛言楚这?么直接,揣着手笑眯眯地道:“贵自然有贵的道?理,小公子也不?去打听打听京城的地价,就我这?两千五百两已经算是诚心价了。”

  盛言楚扭头就走。

  忽悠谁呢?

  两千五百两就买一个小院?他才不?做冤大头。

  作者有话要说:【注1】出自《晋书·王凝之妻谢氏传》及《世说新语·言语》篇载。

  虽然大家都学过,但晋江还是要标注一下.

  搓手求小可爱们评论呀,好冷哇~~【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