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娘，小弟的热度退了。”</p>
在间隔着行了三次热水浴后，公孙放再仔细观察公孙烨，小脸儿没那么红了，呼吸也没之前那么急促了，再探探他的额头……好像不那么烫了。</p>
他再将手在自己额头探了探，比较一下，好像差不了多少，便惊喜的叫唤起来。</p>
许是他叫得太大声，惊醒了安睡的公孙烨，睁开亮晶晶的一双眼睛来。</p>
二哥，你归家了！</p>
小家伙的嘴角翘起，面上浮出一抹稍显虚弱的笑来。咦，这小子有趣，初次见面，便对他这般友好，还笑得那般含蓄。</p>
“二弟，药！”</p>
公孙亮欢喜之下，还没有忘记他亲手端来的黑漆漆的中药。</p>
“大兄，药就不用喂了，如果有烧开过的热水，去端一大碗来。”</p>
陈余麻溜的自荐，由他去，他烧热水时，留了下半锅水是烧开了的，还没来得及盛到凉壶里。</p>
说到喝烧开了的凉水，的确是曾经的公孙放在县学里听舒博士说了一嘴，便记下了，还让其母践行，说是于身体有益。</p>
而舒博士，却是听信了孙思邈道长所说，才哔哔哔的说给他的学员们听的。</p>
舒博士乃大儒，很是推崇孔子所说的“三人行，必有我师焉，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曾经的公孙放打心底里敬之。</p>
陈余回转时，公孙烨已经被公孙夫人抱在了怀中，她本有了放弃的心理准备，这会儿见其滚动的眼珠子是那般灵活，就像是从不曾害过病，还是有一种失而复得之感。</p>
公孙烨被抱在其母怀中，却将一双肉手伸向公孙放，嘴里也发出“咿咿呀呀”的声音。</p>
“二弟，真是奇了，要在之前，小弟宁愿让我抱着，也不想让你抱。”</p>
“是吗？”</p>
公孙放报之以心照不宣的一笑，原来，原本的我是那般不讨喜。</p>
那时的你，太过一本正经了。</p>
公孙放满足了公孙烨的要求，从公孙夫人手上将小家伙接过来抱着，之前不觉得，这会儿抱着他，却感觉有些沉。</p>
小家伙很兴奋，跟着手舞足蹈了几下。</p>
“来，大哥喂你喝水。”</p>
公孙亮说着，从陈余手中接过那碗还温热的水，先舀了一勺子试了试水温，觉得不烫，便较为小心的再舀了一勺往公孙烨的嘴边送，公孙烨张嘴，喝了一口后便不愿意喝了。</p>
公孙放明悟：“大哥，小弟刚退烧，嘴里肯定淡而无味……阿娘，家里有糖吧，可以稍稍多放一点，再弄一点盐巴放进去，搅匀了再喂给小弟喝，于他是有益的。”</p>
“阿娘这就去弄。”</p>
公孙夫人说着，便匆匆去了。</p>
大家长公孙韫坐在一把胡凳上，已经坐了许久了，看着公孙放等人忙活，似乎从不曾搭理过他，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p>
但这时代的大家长就是这样，即便内心想帮着做点什么，却也不愿主动言明。</p>
“阿爹……”</p>
众多子女中，唯有公孙十娘敢往他跟前凑，“我犯困了。”</p>
这之前，她还忧心着公孙烨能不能好？这会儿见他神气活现的，心下一松，困意便上头了。</p>
公孙韫一手将之抱起，说是看公孙烨喝过混着糖与盐的水后，再送她过去歇息。</p>
公孙十娘虽还小，却也是有自己独立的小院的，且相较而言，比两位姨娘伙同她们的子女分别住着的小院还大了一些。</p>
公孙潜这时也犯困了，但他只能硬撑着，所以，在公孙十娘被其父抱起的那一刹那，他投去了羡慕的眼神。</p>
在他的记忆中，其父从来没有抱过他。</p>
当然，公孙亮、公孙放，即便是公孙烨又何曾被其父抱过？另外的庶子女，便更不用说了。</p>
混了糖与盐的水，多了味道，公孙烨喝得很是痛快，开始，公孙亮还一勺一勺的喂，到后来，小家伙觉得那样不能满足他，小手伸出来，自己抱着碗沿，把一张小脸放进去，咕噜咕噜的喝起来，喝完了，还吧唧几下，然后兴奋的叫了几声，配合着手舞足蹈。</p>
“看来，这是全好了！”</p>
公孙夫人一高兴，眼中又有了泪水，公孙韫在一边，眼中也冒着水光，他虽然没动手抱过他，但看着他一天天长大，心底是满心欢喜的，相较于其他儿子，他还是更疼爱这小儿子一些。</p>
“大兄，我实在受不了了。”</p>
公孙放颇显吃力地道。</p>
公孙亮伸手，准备将之接过来时，公孙夫人先出手了，并赶着他们各自回院里歇息，她也不准备招唤帮着照料的婆子来搭把手了，今晚，就由她自己照料公孙烨，以弥补她那般轻易的就做了放弃他的打算。</p>
“二弟，为兄送送你。”</p>
出了屋，公孙亮才一脸浅笑的言道。</p>
“也好，我们兄弟俩正好说说话。”</p>
公孙放在公孙亮的引领下，一路行去，这次，他稍加留意了一下宅邸的大致布局，亦是分前院后院的，兄弟俩穿过一道大开大合的院门，就到了前院，公孙亮指了指，说他住在正院的左边，而公孙放，住在正院的右边，临公孙宅邸的院墙处，院外便是竹林，最是幽静。</p>
公孙一家虽然勉强称得上大唐勋贵，但因公孙韫没有在朝中任事，家中境况很是一般，除了正院的的建造完全使用了木材外，余下的都是夯土筑墙，而且，家中真正用来使唤的下人也不多，他们兄弟俩一个在朝中当差，一个在县学读书，身边没有随从，回了家，所住小院里也没有特别安排人照顾饮食起居，清洗打扫等活计亦是公孙夫人定时定期派人来做。</p>
“二弟，你如果觉得委屈，明日我便跟阿娘说一声。”</p>
公孙放忙不迭的摆手：“大兄，我只是失忆了，手脚并没有残废。”</p>
他的这一回答竟令公孙亮不觉开怀大笑，笑过之后，不免言道：“二弟，你这一失忆，性情却是爽快了不少……这几年来，你在县学里呆的时间，比在家中呆的时间多多了，你怎么说话行事，阿爹阿娘大体上都能接受，要不，患离魂症的事情先不与他们言明了？”</p>
“也行……”</p>
说话间，已行到了公孙放所住的小院。</p>
他这才透过月色观察了所住小院的整体形貌，没有灯光照明的小院，置于月色下，朦朦胧胧的，静谧得让人感动……</p>
从仅开一扇的院门进去，行过前院里铺设着石板的长约五米的小径，就到达了他所住的函盖着廊道、中堂、东西南房、厨房、更衣室等的小型四合院。</p>
在大唐，所函盖的小型四合院建筑，加上院子，称之为一间房，房舍面积总计约在一百平米。</p>
兄弟俩进屋后，公孙亮帮着掌了灯，仍不敢相信的问：“二弟当真把所有的一切都忘了？”</p>
“的确……所以说，这一间曾经所住的房舍，于现在的我而言，都透着全然的陌生感。”</p>
公孙放伸手抚摸着那浸满泥土味的墙壁，心里还设想着，如果在黄色的泥土墙上刷上一层石灰水，屋内的感觉应会比现在亮一些。</p>
不过，墙壁虽是夯土所筑，但上面的房梁的选择，还有瓦片的铺就，显见的是没有偷工减料的，而且，房舍的空间构架，很是阔朗大气，置身其中，一点也不觉得压抑，使他的内心不觉欢喜。</p>
从此，这里便是我的家了——暂时的家。</p>
“二弟……”</p>
再次确定了公孙放现在的状况，公孙亮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但，二弟今晚的表现是令他欢喜的。</p>
对，只要这样便好了！陌生了的一切，他再慢慢熟悉，就仿佛……迎接第二次生命一样，每天都是崭新的一天。</p>
公孙亮这般想着，突然就释怀了。</p>
“二弟，时辰也不早了，你且安歇，为兄也该过去了。”</p>
“我送送大兄。”</p>
公孙放突然的便有了主人翁的态势。</p>
“不用！不用！”</p>
公孙放坚持。</p>
待送走公孙亮，关上院门，公孙放张开双臂，指尖触碰着院门两边种植的竹子上伸展开的竹枝上的竹叶，感受着微微吹拂的夏风，竟也觉得，如果回不去了，好像也不是很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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