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尔滚点头哈腰地回到人群中，看着那家伙把信随手塞进了裤子，也不知道会不会帮寄。他脱下裤子后便露出大腿上包扎的绷带，他退进了人群，把大龙拉到他的身前，兽医也好心地遮过来——但随即他发现，没人管这种小事。
那个军官在人们中间看也不看地走过，一边在他的登记簿上划拉着什么，他唯一关注到的是辣不怕仍背在肩上的枪。
他喝道：;放下！背着枪干什么？
辣不怕很不自信地嗫嚅：;……打……
;到地头派枪，派衣服，背这块废铁去干什么？放下！
他很难割舍地把枪归入脱了一地并被拢成一堆的那些破衣烂衫，其他几个好容易保留了自己枪支的人有样学样，连麻椒的刺刀，蛇屁股的菜刀也放了下来。
军官对了队列外的几个人影叫唤：;发吧！每人一个！
;发装备啦！;排队排队！人们自觉地站排了，兴奋地以为要发装备了。
然后便开始发了，人手一个，人们在雾气中赤裸着或苍白或脏污的躯体，很多人身上带着暗红色的疤痕，他们发着抖，拿着新拥有的，并且替代了衣服和武器的东西，一个呕吐袋。
;衣服呢？;枪呢？开始出现这样的质问，终于是有点儿抱怨了。
军官开始发怒，;聋了吗？烂木头！刚才说话你们在听吗？到地头发武器，派衣服！就在那边的机场！穿衣服带枪干什么？
最强烈的抱怨是来自辣不怕哀哀的声音，;冷啊，长官。
军官挺起胸膛，扫视着我们这群瑟瑟缩缩的人，;我不冷吗？这是上级命令！国难当头！你们是装备最精良的部队，要想着为弟兄节省！
人们都哑口无言了，军官大人拍着他们的肩，被他拍到肩膀的人便裸着瘦弱的身子爬上舱门的简易舷梯。
军官大人现在友善了许多，;小心点儿。第一次坐飞机都会吐的。
这飞机是用来运货的，连窗都没几个，而且为了尽可能装更多人，它已经拆掉了包括座椅在内的各种舱内设备，人们像罐头一样挤在一起，贴着彼此冰冷的皮肤。
一个越国飞行员从驾驶舱的隔断里看了人们一眼，仍然转回头向着机舱下的地勤人员大骂：;这是你们说的货物吗？他妈的！在这样的天气里你们让我运人！
引擎已在预热，在货舱里听来轰鸣尤其大，人们簇拥着，个个都是紧张的脸，连大龙都是。皮肤快粘在一起了，在这样一个从未经历过的环境里人们都不说话。
飞行员一边忙着起飞前的什事，想起什么来时便暴怒地向飞机下抱怨：;我的护航呢？我开的是运输机吗？天上飞的战斗机全是滇国的！护航呢？！
李尔滚流着汗，这机上可能就他一个人懂越语。很近的距离上阿白直直地瞪着，;他说什么？
李尔滚骗他，;他说眨巴眼就到了。
飞行员砸着他的座舱，起劲地骂着：;起落架没修好！比起落架还该死的是雾！比雾还该死的是起落架！
阿白瞪着眼，无论如何他知道那不是在表示高兴。
飞机起落架坏了，但终于在飞行员歇斯底里的吼叫中飞向了平流层。
他们坐上了飞机，他们起飞了，他们终于上天了，他们要去滇国的飞机场，马上就能得到最好的装备和药物。
直到在半途中，遇到了敌人的战斗机。
飞机在云层里往下掉时，李尔滚还想着他的遗书能不能寄出去。
从云中到雾中几乎没有什么变化，但是雾中有着地面，丛林立刻就铺天盖地地来临了，在一次把人们摔得四仰八翻的震动中，驾驶员完成了自杀式的着陆，驾驶窗的玻璃在他眼前碎裂，那老兄往后一仰后就此不动，在紫悠看来是凶多吉少，往下也用不着他了，现在这架飞机已经成为一个惯性体，往下能活下来多少老天爷说了算。
飞机在剧烈的震动中滑行，紫悠听见外边起落架的折断声和金属蒙皮被像纸样撕开的声音。
终于停了下来，而货舱里一片死寂。货舱已经被丛林的枝干撕裂了，在紫悠的视角旁，一位士兵被一根伸进货舱的树枝活活挤死。
李尔滚想起在理论常识中，坠机之后最可怕的是什么，昏头转向地爬了起来，;要着火啦！跳下去！跳飞机！
麻椒昏昏沉沉嚷了回来：;会摔死的！
;你以为你还在天上吗？李尔滚四处找出口。
他瞥了一眼头上的树枝，猛烈地吓了一跳，;从飞机上跳下来！着火了！着火啦！
当时，飞机超载了五十多人，现在剩下三十个人了。门早打不开了，但是货舱被撕开了比门更大的缝隙，他们从缝隙中跳了下来。
飞行员本来想迫使飞机降落在空旷的地面上，但是在浓雾中，他无法分辨地表面，因此他选择使用树枝和藤蔓在最后一刻阻止撞击。飞机冲到丛林边缘时停了下来。一小部分断鼻子暴露在丛林和开放空间的边缘。人们跌跌撞撞，从灌木丛中冲进了空地，然后回头惊魂未定的看着把它们带到天堂和地狱的飞机残骸。
此时的他们，刚逃过死劫，身上只留着一张裤衩。
他们是士兵，还记得是来做什么的。
这里可是战场，谁知道飞机坠毁的地方离机场有多远。
一辆吉普冲破雾气不紧不慢地驶来，车上坐着两个同样不紧不慢的不知道哪个国家的人。
大概看到了飞机，所以他们没有把人当作敌人，但他们并不关心他们的生与死。
;我们是迫降的！这是在哪儿？
一段时间后汽车停了下来。车上的人无动于衷地看着它。那种与活死人一样的冷漠是如此熟悉。它不仅不在乎，甚至连好奇也没有——通常收容所里的人们也用那种态度对待彼此。
;你们降错地方了。机场在十一点半方向八公里。说完扬长而去。
十一点半，阿白习惯性看了看手表，才发现他只有手腕和一条裤衩。【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