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家伙在我说话时早已站起来，在周围晃动着，纯粹像是为了分散我注意力一样晃动着，;你怕死？你其实不像你嘴上喊的那么怕死。
李尔滚说：;怕不怕不是嘴上喊的，可我怕他们死。从伤了这条腿，没他们我死很多次了。一个锅里做饭的人，白菜猪肉炖粉条。——你很会打仗，搞不好是个天才，没人想吃败仗，所以那帮兵油子见你像苍蝇见了屎。你想想，打机场我们是三百，后来又搜罗了一百，现在我们还剩两百，死一半了。没一个有怨言。你想想。
那家伙居然还在沉吟思索，;如果有炮火，只会死一百。
李尔滚不再顾他的瘸腿，蹦了起来，虽然很虚弱，但是他像要杀人一样挥舞着手，;不用死一百，只要死了你！你骗得那帮傻子有了奢望，明知不该有还天天去想！他们现在想胜仗，明知会输，明知会死，还想胜仗！我头眼就看出你来了，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妄想，拖得我们也玩儿完！我管你想什么呢？可你拿我们当劈柴烧！你看我们长得像劈柴吗？我们都跟你一样两只眼睛一张嘴巴！
他沉默，他打着休息的手势让他坐下，李尔滚终于坐下瞪着他。他眼睛里的闪亮向是在哭泣，但最后才确定那只是他眼睛的闪亮。
龙纹低了很久的头，然后抬起了头。
李尔滚很少看见他对活人这样严肃。像对死人一样严肃。紫悠曾经判断他一心杀戳，敬重死者却渺视生人，曾经觉得在他眼里人们虽不叫炮灰，但也是祭品。
停了很久，死混蛋说：;谢谢你轰走那具老化石，省得我费口舌。
;什么意思？
死混蛋看了看四周，;估计日军在天黑后会再来一次进攻，两个小时，发现阵地空了他们会直扑机场，有整个晚上。
;整个晚上做什么？他问。
;撤退，我带你们回家。
他们终于离开了驻守一个月的机场，又在林中以双纵前行，路越行越窄，队伍成了单纵，这回他们穿着衣服，携带着并不多的一些物资，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仍然杀气腾腾雄气勃发，因为他们根本不知道在做什么。
撤退是灾难。人们想回家想疯了，可也知道撤退是灾难。没援助没基地没物资没据点没侧翼没后卫。有队伍撤退时跑错了方向，进了野人山，有队急于回家遇到敌人一顿狂逃，全军覆没。
他们是一小撮永不会被记载的小人物和散兵游勇，走一条地图上没有的路插过封锁线上，却还是遭遇了封锁线的伏击。麻椒死了，在他们毫无防备的情况下。密林里都是伪装后的敌人。
龙纹这个假冒团长，拿步枪戳着地面，;架机枪！在这里架机枪！然后他看着原地不动的士兵，;窝在这干什么？排头的死光了就轮到你们！
但在来自暗处，几乎是垂直穿透的弹雨中冲击实在是需要勇气，刚站起的一个士兵就被打得仰天摔倒。死混蛋看坡上，又一个排头兵在灌木中被打成蜂窝，看背后，机枪此时才拉到队中，他压低身子手足并用开始穿越那道封锁火力。机枪削飞他脸前的泥土，一发弹打得他的头盔发出一声尖响，飞了来多高又滚回坡下。
李尔滚和大龙烧饼借着一处稍为低洼的灌木苟存，当又一个排头兵企图爬向他们却在弹雨中安静之后，排头兵就剩他们三个了。滚啦死死揪住要出去和人对射的大龙，一边瞪着坡路上死混蛋的愚行，有胆跟他冲这个坡的人已经悉数变成尸体滚回去了，就剩下一个辣不怕也不知躲闪地跟在他的后边。
大龙挣了几下后才回头，回头时也就愣住了，然后看着那两货一头扎进他们这个小低洼里，把本来就窄的地盘全部填上了人。
大龙盯着死混蛋，;你黄鼠狼变的吧？这都不死？
死混蛋没理他，呸呸地吐着满嘴土。
辣不怕说：;我孙猴子变的。麻椒死哪去了？
烧饼抽泣着说：;死啦。
辣不怕把这当作一种修辞，;我说的是死哪儿去啦……
然后他看见麻椒的尸体，便猛地站了起来，又立刻被死混蛋拽住一只脚结结实实地拖倒。
;死啦！麻椒……辣不怕没能悲愤下去，因为叮当脆响了一声，死混蛋把一个拉了环的日式手榴弹举到他的脸边。他盯着树冠里透出来的火舌闪光，而其他人死盯着他那家伙没有半点儿要把手榴弹扔了的意思。
大龙的声音有点儿干涩，;……扔了啊。
滚啦也差点儿发不出声来，;……喂？
死混蛋终于蹦了起来，在陡坡上猛跑了两步才扔出那个手榴弹，他趴下时子弹快在他头皮上犁出沟来，而那家伙把头低压在土层里大叫：;大龙！
大龙开始用机枪掩护，但这一边倒的战斗几乎挽不起几处波澜。在撑到主队到达后。
死混蛋终于跳了起来：;走！走！
重机枪组爱惜地在收起他们威力强大的武器。
龙纹招呼着：;不要啦！走！
;不要啦？大龙实在是诧异得不行，不过也没诧异多久，一发冷枪把刚冲上来和他们会合的一个士兵掀翻，仍然和刚才一样，满目黑沉沉的森林，如果能挨到天亮也许有些须的可能找出他们。
死混蛋叫道：;跑啊！不会打仗还不会跑？！
于是这个队伍终于开始跑。死混蛋回冲了几步，掀翻了重机组仍抬着的那挺机枪，让它顺着坡道滚了下去。他又跟着队伍跑了两步，然后停下了。
辣不怕和烧饼一边一个，一跪一坐地在麻椒的尸体旁边。辣不怕什么也没做，烧饼在给他永远不好好穿的军装系着扣子。
死混蛋一个大飞脚过去，跪着的辣不怕被踢得嘴啃地，跳起来便要打，死混蛋一个大耳光足挥了一百多度摔将过去，毫无疑问他把辣不怕给打傻了。
;好了吗？他问。
;……好了。【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