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老头不出声，算是同意，反倒是阿讷张开双臂拦住她。
阿讷大概十二三的样子，殷荨连他肩膀都到不了，当然不是他的对手。
“小妹妹，你才刚醒，走不了两里路，还是留在这里休息几天。”他又转头对麻老头求助，“师傅，真没有一点办法？亏你还是名医。”
麻老头气得拍了他的头一巴掌，“你小子学乖了啊，还知道激将法，她的病不是完全没有办法——”
麻老头顿了顿，对殷荨说：“丫头，你叫什么名字？”
殷荨张了张嘴，她害怕言家的人知道她没死，话到嘴边转了个圈，“我家里人叫我糯糯。”
阿讷细细品味，“一诺千金的诺？”
海风穿过树林，带着夏季的绿意，吹进小木屋，冷得殷荨浑身发抖，把要说的话给抖进肚子里。
阿讷继续说：“你别怕，师傅神通广大，如果他都治不好，就没人能治了，你要是担心家里人找不到你，附近的村民应该有通讯设备，我帮你去借。”
说罢，他作势往外走，衣摆却被小小的力气拉住。
回过头，殷荨瓷娃娃一样的小脸定定的看着他，“我能不能和你一起去？”
她迫不及待的想知道外界的消息，一秒钟也等不了。
阿讷给她披了件厚重的棉袄，殷荨下床走了两步，双腿无力，像踩在棉花上。
可她咬牙坚持，一步步跟上阿讷的步子，嘴唇都发白了。
她幼小倔强的背影印在麻老头眼里，若有所思。
阿讷走了十几步才想起来小妹妹身体虚，自己走得太快了。
他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怪不得师傅给他取名叫阿讷，木讷得很快木头似的。
“我背你。”阿讷跑回殷荨面前，蹲下去。
殷荨虽然不想麻烦别人，但她急切的想知道家里的消息，顺从的趴到阿讷的背上。
阿讷的身上有股淡淡的中药味，他的背很宽实，小小年纪力气也挺大。也难怪，麻老头年纪大了，悬崖峭壁去不了，很多采药的事情交给徒弟去做。
殷荨以前来过海边，不过记忆里的海边是沙滩，冲浪，贝壳，殷家的别墅。
现在她看见的是被藤蔓缠绕的木屋，堆起的柴火，和像微波炉一样的电视机。
阿讷把她放在电视机前的小板凳上，去找木屋的主人借电话。
这里信号不好，电视机里的画面断断续续，正好放的是有关殷家的新闻。
主持人握着话筒，激昂的语调控诉殷家的恶行。
“殷氏集团欠债上百亿，工人走投无路……殷家突发爆炸，殷氏董事长妻女葬身火海……殷氏公子殷灏赶回路上遭遇车祸……殷氏董事长殷雄越入狱，自杀……”
“言氏力挽狂澜……重情重义……替殷氏还债……将收购殷氏所有股份……”
冷，好冷。
殷荨颤抖的低下头，裹紧身上的棉袄，一点用都没有，寒气仿佛扎根在四肢百骸，攻城略地，寸草不生。
阿讷借到电话，兴冲冲的跑去找殷荨，却看见她晕倒在地，不省人事。
殷荨睁开眼睛时，心情比外边的天色还消沉。
麻老头坐在床边，一只手给她把脉，脸色十分难看。
殷荨朝屋内环视一圈，屋里点着一盏微弱的灯光，她和麻老头的影子倒映在斑驳的墙上。
“麻爷爷，阿讷哥哥呢？”殷荨问。
麻老头抬起饱经风霜的眼睛，瞥她一眼，“丫头，你不关心自己的状况？”
“我……我也关心自己的状况。”她现在孤苦伶仃，家破人亡，能关心她的只有自己。
思及此，殷荨强行忍住酸涩的鼻头和干涩的嗓子，将所有恨意埋进骨髓。
麻老头轻哼一声，胡子一抖一抖的，“知道关心就好，你现在的身体……”
他指了指房间角落的稻草人，“好比这个稻草人，外面看起来没问题，里面已经像杂草一样乱作一团，甚至比稻草人还脆弱。”
殷荨惊了惊，她不能死啊！死了什么都没了！
她不相信殷家欠债，她不相信爸爸会自杀，更不相信家里的火灾和哥哥的车祸是意外。
她只相信，言家，她一口一个叫言伯伯的人，道貌岸然的罪魁祸首！
麻老头将把脉的手收回，把银针等器具收好，“现在勉强没问题，阿讷那个笨蛋现在在给你采药。”
天都黑了，外头风声簌簌，树木的枝桠像一只只瘦骨嶙峋的魔爪，光是看一眼，便分外恐怖。
他接着说：“丫头，不是我不治，而是我爱莫能助，你的病只能缓解，不能根除。”
殷荨问：“怎么缓解？”
麻老头一脸严肃，“丫头，我接下来说的话你一定要记住，一字不落。”
殷荨郑重的答应。
他说：“细辛，干姜，附子，肉桂，草果，豆蔻，火蝉。可缓解你体内的寒症，前六样易得，最后一样火蝉，可遇不可求，我行医六十二年，手上也只有三颗，至多管你十二年。”
“如果十二年后，没有继续服用火蝉，会怎么样？”
“你的身体会像一张窗户纸，风一吹便倒，风寒发热是家常便饭，严重有性命之忧。”
殷荨鼻子发酸，意思是一颗火蝉管四年，如果她没有找到新的火蝉，最多只能到十八岁。
一老一小坐在破败的木屋里，气氛格外沉重。
灯光如豆，印在殷荨苍白的脸上，和清澈发亮的眼眸里。
里面有生的渴望。
麻老头将新装的热水袋送到殷荨手上，无限唏嘘：“丫头，火蝉难求，我本来是想留给阿讷。我总会死的，又只有他一个愿意跟我的徒弟，他性格憨厚，迟早会吃亏，有火蝉在，拿出去卖掉也能相安的过一辈子……”
殷荨坚定的说：“麻爷爷你放心，我不会让阿讷哥哥受欺负的！”
虽然她小，但总有长大的一天。
到那天，她一定会和哥哥一样，顶天立地！
麻老头唉了几声，“丫头，你一定要答应我这把老骨头一件事。”
殷荨又郑重的点头，双手不自觉握成拳。
“离开这里以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你见过我，见过阿讷，但以后每年这个时候，你要来这里找我们一次。”
关于里面中医学，中草药和寒症的描述，大家不必当真，就当看个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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