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侠文学 > 其他小说 > > 卷二 阳在下 071【人性】
  铅山祝氏不比铅山费氏逊色多少只是祖上没出什么名臣而已。

  祝氏祖宅位于石塘镇什么时候搬来的已经无法考证了。但是石塘祝氏的族谱请来两位名人作序一个是朱熹一个是辛弃疾。

  石塘祝氏分出五个大宗又分出无数小宗子孙遍布铅山县六个乡镇。

  他们掌控制造连四纸的顶尖技术与迁到石塘镇的费氏宗支联姻。又与许多商人联姻结成一个“祝氏商帮”已将商业影响力扩散到福建。

  但很奇怪这个经营造纸业数百年的家族并没有积极创办书院只是陆续建了几个私塾而已。

  而且还没有专门的家族藏书楼。

  他们似乎更喜欢做生意子孙能考上秀才就行若考取举人就更值得庆祝。有了功名然后买官……

  “端止兄小弟……小弟……唉!”陈立德满脸悲痛。

  祝守正好笑道:“在费家受气了?”

  陈立德拿出一本《鹅湖旬刊》:“端止兄请过目。”

  “格位论?”

  祝守正仔细阅读一遍顿时赞道:“此论甚好可称雄文也!”

  祝家出的士子很多可进士、举人却没几个。他们更喜欢经商而商人则需要“人格平等”赵瀚提出“格位论”可以说正中祝家的下怀。

  陈立德急道:“端止兄你可知此文是谁所写?”

  祝守正说道:“自是出自名家大儒之手。”

  “这是一个十四岁家奴写的!”陈立德痛心疾首道。

  “十四岁的家奴就能有这般见解?”祝守正吃惊不已问道“费氏的家奴?”

  陈立德拍案说:“可不正是费氏家奴!”

  祝守正顿时冷笑:“这费氏啊守着河口镇那块宝地自己也是靠做生意起家偏偏就不好好做生意。祖上出了几个名臣还想着一直出名臣?本家子弟考不上就资助同乡士子现在居然连家奴都弄去读书。”

  “他们想做官想疯了!”陈立德连连附和。

  祝家和费家虽然多次联姻但两族矛盾越来越大。

  一是抢生意二是争田产没直接打起来已经算彼此克制。

  陈立德又说:“这个家奴听闻是北方流民被那费映环带回铅山。家奴就家奴竟还落了户籍以义子身份科举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祝守正讥笑道:“简直败坏费氏门风。”

  陈立德继续说:“这个家奴受了费氏如此恩遇竟不老老实实读书。写文章宣扬格位论他是想做什么?无非记着家奴出身想真正做主人呢。”

  祝守正点头道:“确实如此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陈立德还在继续上眼药:“含珠书院的山长费元禄非但不阻止反而为其举行辩会。我怎看得下去?就出头与之辩论。谁知那厮牙尖嘴利断章取义歪曲圣贤。费元禄又偏帮于他我这堂堂的经馆先生竟被一个童生驳倒了。”

  “哈哈哈哈!”

  祝守正幸灾乐祸指着陈立德说:“贤弟啊你怕是面子丢大了。我就说嘛好好的含珠书院经师不做跑来我这石塘镇做私塾蒙师原来是没脸在河口镇待下去了。”

  陈立德苦着脸说:“端止兄你我相识数十年又何必如此奚落?”

  祝守正再次阅读《格位论》说道:“不论如何这篇文章写得不错道理也讲得很明白。”

  陈立德急道:“端止兄此乃乱国乱家之文也!”

  “何来此说?”祝守正不解道。

  陈立德解释道:“石塘镇数万造纸工匠有一半都是祝家雇奴。石塘镇无数田亩至少六成是祝家产业。若格位论传播至此那些雇奴、佃奴心里怎想?他们会觉得自己也不低贱。既然不低贱会不会造反闹事?”

  祝守正愕然。

  陈立德继续说道:“我可听说石塘镇的造纸匠无理都要闹几番。若格位论通行于世他们再闹事就更有理了!”

  祝家主营造纸业最怕的就是工人闹事平均两三年就要罢工一次。

  特别是几道核心造纸程序工匠们一个个都精贵得很不是一年半载就能培养出来的。

  别的家奴若敢胡闹直接打死埋了便可。

  这些工匠罢工祝家真舍不得打。别说打死就是打坏了那也等于把自家银子往水里扔。

  祝守正再看《格位论》顿觉不堪入目低语道:“果然是乱国乱家之文。”

  陈立德说:“须趁着传播不广赶紧将那家奴踩翻在地!”

  “可费家的家奴我又怎管得了?”祝守正眉头紧皱。

  陈立德笑道:“鹅湖费氏的户帖在那费元祎的手中。铅山费氏的族长费元真又跟含珠书院的山长费元禄矛盾重重。只要说服费元真、费元祎就可将那家奴从黄册除名!到那个时候童生做不成了一个家奴写的文章又有什么用处?”

  户籍黄册分为两份。

  “户帖”由百姓自己保管可以理解为户口本。

  “户籍”留存于官府是统计人口、征收赋役的依据。

  最初任何户口、土地变更都要层层上报到户部户部盖章又传下来方可生效。

  人口一多这就不具备操作性了。

  到明中期权力被迫下放到州县知县、知州盖章就能搞定。

  费元祎跟儿媳娄氏闹矛盾一直藏着个大杀器没用那就是手中掌握的户帖。他想抹掉“费瀚”这名字可谓轻轻松松也就跟知县吃顿饭的事儿。

  一旦在户帖除名赵瀚的童生也就没了这就是主人对家奴的控制力。

  祝守正沉吟半晌不作任何表态只说:“祝家私塾能礼聘贤弟执教今后科举定然兴旺。”

  “吾一定竭尽全力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陈立德起身作揖。

  待陈立德离开房间祝守正唤来一个家奴:“去送我的拜帖请乡老们下月初五来石塘就说我备下酒菜要泛舟赏雪。记住费元真、费元祎两位老爷务必要把他们请来。”

  其实不必陈立德上眼药费元真此刻已经动手了。

  费元禄扩充学田整顿含珠书院处理费松年一家的后事在家族内部的威望迅速提升。再加上铅山费氏的宗谱也是费元禄负责编撰的风头早就把族长给压下去。

  这两三年来族内出了什么纠纷都跑去找费元禄解决族长费元真反而被无视。

  赵瀚公然提出格位论又获得费元禄的支持立即就卷入族长、山长之争。

  鹅湖费宅。

  费元真拍出一本杂志:“贤弟啊令郎收的那个家奴可真真有好大本事!”

  费元祎阅读文章沉默不语并无表态。

  “怎不说话?这是要造反是要翻身当主子!他自己造反不论还煽动家奴都造反!”费元真愤怒道。

  费元祎突然露出微笑:“既然在书院学习那便是元禄的学生我不是很方便插手。”

  都是老狐狸族长跟山长的争斗费元祎怎会傻到去掺和?

  而且赵瀚是费映环领回来的也是费映环建议上户口的。他虽然跟儿媳有矛盾却不愿再跟儿子闹翻。

  费元真手里也有秘密武器开出价码道:“若是贤弟能帮忙我就让弟妹进宗祠。”

  费元祎愕然脸色古怪迟疑良久终于叹息说:“且容我考虑。”

  费元真口中的“弟妹”自然不是鹅湖费家那位老太太而是被老太太打死的良妾。她是费元祎心中的白月光是他一生最美好的爱情也是老二费映玘的生母!

  四十年前费映环的生母杖杀了费映玘的生母。

  二少爷费映玘这四十年来一直称呼杀母仇人为娘亲!

  费元真走了费元祎却心绪难平他喃喃自语道:“清儿清儿我都忘记你长什么样子了。”

  费元祎是一个为了名声逼着孙女去死的老顽固。

  但曾几何时他也离经叛道为了真爱而逃婚被父亲派人捆去拜堂。

  谁还没年轻过?

  只是那吃人的礼教将鲜活可爱的人性一点一点蚕食殆尽。

  此时此刻费元祎仿佛被唤醒生出多年未有的冲动。为了曾经的爱人他宁愿跟长子闹一场实现他当初许下的诺言。

  他许诺的时候爱人已奄奄一息就躺在他怀里惨笑。

  把爱人送进宗祠把赵瀚移出户籍!

  翻出户帖费元祎挥笔一钩“费瀚”变成一团墨迹。

  “备轿备船我要去县衙!”【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