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栋两层的建筑物,白色基调,屋里的布局简洁而不失温馨。

  风从方形窗外吹进来,米色帘帷在风里舒卷出一道又一道波浪线,帘子上的细纹在逐渐暗沉的天色里,越来越难以觅见。

  有人开了灯,于是室内便明亮起来。

  帘幕上,那些花一样的细小纹路又清晰可见了。凉宫奈坐在桌边,视线落在那些细纹上,耳朵里却回响着一秒前尤尼的预言——

  “下一次的战斗,将会有两支队伍出局。”

  今天是第二天,现在是下午六点半,第二场代理人战争还未开始。

  在女孩说完那句话后,客厅陷入沉默。

  尤尼能窥视未来,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大空的阿尔克巴雷诺,代代都拥有极优秀的预知能力,那是流淌于她们血液的,天赋的异能。

  然而人力终究也是有极限的——尤尼无法精确地预知究竟是哪两只队伍将落败。

  不过,在场的人倒都没有对这个消息感到意外。事实上,如果尤尼真的能说出孰胜孰败……恐怕反而不是好事。

  彭格列众人正在讨论该如何应对下一场代理人战争,白兰进来了,跟在他身后的是一脸不悦的伽马。

  山本武感谢白兰之前在继承式时对自己的帮助,白兰笑眯眯的一句“啊啊那个是运气好,我还以为绝对会失败的”丢出来,山本武也不由得满脑黑线;狱寺隼人和伽马一见面就开始互相嘲讽,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真的有什么深仇大恨。

  虽然如此,但凉宫奈能感觉到,现在厅里的气氛是轻松的,她甚至联想到了挂满彩带的联欢会……

  这种联想很快就被reborn的声音打破了。

  先给对方戴了顶“你们这队有准冠军的实力”的高帽,接着晴属性的阿尔克巴雷诺抛出了今天来访的目的:“竟然能在十分钟内打败你们这队三个人,我想知道到底威尔帝队做了什么?”

  获得尤尼的同意后,伽马亮出一把手枪。

  他将它放在桌子上。

  所有人的看得到,那是一柄手枪,铁黑色,半自动式。

  凉宫奈盯着桌面上的枪,脑中迅速转着这些天学到的热兵器知识,一个单词模模糊糊地跳出来……

  gck……哪里造的来着?……奥地利?……意大利?

  “这不是glock吗。”家庭教师说出了答案,“奥地利制的手枪。”

  ……错了?

  凉宫奈有点失望,又有点不甘心,她悄悄拉了拉一旁的沢田纲吉的袖子,后者疑惑地看过来。

  “阿纲,”凉宫奈极小声地说,“刚才reborn说的是‘g、l、a、c、k’——gck么?”

  沢田纲吉还没出声,家庭教师已经眼神锐利地望过来了。

  “是‘glock’哦,蠢奈。”

  凉宫奈讪讪的,摸摸后脖颈。沢田纲吉已经完全明白过来,安抚地摸摸她的头。

  耳朵悄悄红了,凉宫奈暗暗发誓这次回去一定要把那些可恶的武器名全记住,还有它们的制造地!

  同盟军们又讨论了一会儿,对于威尔帝队那个逆天的“幻觉→真实”装置,众人觉得似乎也只有随机应变这一条道。白兰更是直接地表示不想继续这个无聊的话题了,跟着不知从哪儿突然变出一大捧棉花糖,抱在怀里吆喝大家一起陪他尝试新品……

  窗外的天已经完全暗下来了,灯光温柔地洒满整间客厅。

  今天一整天都暖和得很,简直像春天提前降临了一般。

  凉宫奈站在半敞的窗前,把玩一把装饰剑。

  这把剑原先是挂在厅里的墙上当装饰品的,但刚才她一眼瞅到,竟然意外地合眼缘,就问尤尼借来赏玩一阵。

  “奈子小姐。”

  柔和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凉宫奈回身,只见尤尼正站在自己身后,手里捧着一杯奶茶,笑吟吟地递过来。

  “啊,这个,我不能喝奶茶,我有乳糖不耐症……”凉宫奈有些不好意思,“我喝水就好。”

  “这个没关系的,”尤尼微笑,“里面放的不是鲜奶,不过喝起来和奶茶很像哦。”

  “诶,真的么?”惊喜地接过,凉宫奈迫不及待地尝了一口。

  “味道怎样?”尤尼望着她。

  “好喝。”凉宫奈眼睛都眯起来,“真的有鲜奶的味道。”低头又啜了一口。

  ——其实应该还是不同的,不过她早就不记得真正的鲜奶是什么味道了。

  有什么关系?反正这“奶茶”蛮好喝。

  “尤尼不去和他们聊天吗?”凉宫奈一瞥那边的男生小群体,入江正一和斯帕纳也来了。初中的入江君看起来各种挫……唔,不显山不露水啊……

  尤尼笑得很柔和,轻轻摇头。

  她的眼睛弯起,深蓝瞳仁在其中,星光流转。倘若“蓝宝石一般的眼眸”这个形容没有被人用滥的话,其实这是对那双眼眸最好的形容。

  这个少女的眼神总是那样深邃,悲悯,带着几分超乎世外的神性。那是谁也无法模仿出来的气韵,与笹川京子的温暖治愈,三浦春的活泼开朗一样,是一个人独有的磁场。

  而尤尼的气质,除了那份由血统里传下来的神秘外,更多的是源于后天的历练。

  那双看尽平行世界的眼眸……现在正望着她。

  凉宫奈一动不动,心里却转过无数思绪,流星般纷乱掠过。

  尤尼有预知能力,而且几乎可称得上是百发百中。

  ……机会就在面前。

  她……要不要问……

  “……尤尼。”凉宫奈喃喃,“你能看到我的未来吗?”

  ……说出来了。

  凉宫奈诧异于自己竟然真的问出了这句话,她原以为自己永远不会向人暴露这份软弱。

  羸弱不堪的火炎,难以提高的体能,强敌环伺的环境,无法确定的未来……

  是因为被那双深邃的眼睛注视着吗?情不自禁地就将心底的迷茫倾诉,如迷途羔羊,在牧羊人温柔的眼神下颤抖……

  凉宫奈偏头,别开视线。

  不喜欢这样。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接近极限,竟然只能对着一个小姑娘祈求援助。

  “哈哈,我只是随口说说,你别在意。”扬起笑脸,凉宫奈端着奶茶就要离开,却被一只秀气的手拉住。

  “奈子小姐。”尤尼凝视她,眼神温柔又认真,“你所害怕的事,只有你自己能战胜它。”

  “啊,我知道。”凉宫奈没看那双眼睛,有些敷衍地说,“我会努力的,嗯,现在我想去吃点东西了。”

  “请等下,我还没说完。”似乎完全看透了对方的彷徨,尤尼紧紧地拽着黑发少女,“奈子小姐,我冒昧地猜测,你大概对一些事还有误解……”

  她蹙起眉,有些为难的样子,想了想,继续:“奈子小姐,你觉得我弱吗?”

  “诶?”凉宫奈一怔,“你?怎么可能弱。如果连你都叫弱的话……”她摇着头笑起来。

  “不,其实我非常的弱小。”尤尼的神情再认真不过,“所以我很庆幸也很高兴,身旁有伽马、太猿和野猿,有他们这样的同伴,还有reborn叔叔这样的长辈……”

  “还有白兰这样的怪蜀黍……”凉宫奈嘀咕了句,急欲离开的身体放松下来,她冲尤尼笑了笑,“我说的强弱可不是战斗力,而是精神方面的,怎么说呢,尤尼你给我的感觉……”

  “深不可测”,大概是这样吧。

  “而且,即使是从战斗力来说,能让这么多人聚集在你身边,这本身就是一种很了不起的才能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的战斗力说不定比白兰还厉害呢。”凉宫奈耸耸肩。

  “那不是一样的吗?”尤尼立刻说。

  凉宫奈一怔,黑色瞳仁里流过一缕迷惑。

  “什么?”

  “奈子的身边,不是也有很多可靠的同伴吗?”尤尼定定地看着她。

  凉宫奈突然沉默。

  月光黯淡地落在窗沿,苍白的室内光下,黑发少女的脸看起来犹如失血一般。

  她背对着夜色,背对着方形窗,在尤尼眼里,那就像是少女整个人被那个方形的窗棂框住一般,人,窗,夜,三者共同凝成一副清冷的素描画。

  “我……”

  终于,画里的人出声了,语音非常轻,一下子就被夜风卷出窗外。

  然而那一瞬,已经够尤尼听清了,凉宫奈说——

  “我一定要变得非常强。”

  ——我要当的是保护者,而不是被保护的人。

  我不要成为任何人的累赘。

  黑发少女的眼睛在这么说。

  尤尼一时竟然震住了,为那种仿佛孤注一掷般的眼色。

  ——凉宫奈是认真的。或者该说是……太认真了。

  凡事一旦极端,最终随之而来必是疯狂,无一例外。

  脸上浮现一抹担忧,基里奥内罗的boss刚要启唇,室内却突然响起一个刺耳的声音——

  “嘀铃铃!——”

  房内所有人都是一怔,旋即纷纷反应过来。

  第二场代理人战斗要开始了!

  凉宫奈立刻朝客厅的另一边望去:部分战斗人员正在往屋外走,看来是前往各自的守备位置了;白兰正笑眯眯地和入江正一说“小正你们并不是代理人就躲到地下室去吧”,斯帕纳含着棒棒糖,表情基本镇定。

  而沢田纲吉,他正低头和reborn说话。

  少年的侧脸平静而坚定。

  “纲吉君,再晚的话会赶不上宴会哦~”

  白兰的话语响起,沢田纲吉结束了与家庭教师的对话,抬头望向银发少年。

  脸上懒洋洋地笑着,白兰做了个“出发吧”的手势。沢田纲吉看着昔日的敌人,微微颔首。

  “大家,要小心点。”一直关注着这边的尤尼出声嘱咐,她旁边的黑西装小婴儿不紧不慢地补了一句:“因为我们可都在屋里呢。”

  伽马面色微妙:“大家吗……我了解了。”

  尤尼一怔:“……伽马?”

  凉宫奈抿着唇,刚刚上前一步,衣摆却被一股大力揪住了。她低头看去。

  “你和我们留在这里。”晴属性阿尔克巴雷诺仰着脸,眼神深沉,“这次不是你能参与的。”

  心脏一冷,凉宫奈直直地瞅着reborn。

  忽然,另一只手抚上了她的肩膀,带着柔软和温暖。“奈子小姐。”

  凉宫奈微带僵硬地回头,望进一双深湖般的蓝色眼眸里。

  那双眼眸带着理解与抚慰,微笑地望着她:“我们一起吃蛋糕吧?”眼眸的主人指了指桌上热腾腾的红茶与水果蛋糕。

  松开手,家庭教师唇角微勾,坐回去继续享用他的点心。

  凉宫奈望着尤尼,半晌,点头。

  “好。”

  红白格子桌布,玫瑰色瓷杯,银质茶具。

  红茶的确香醇,抹茶蛋糕的甜度也恰到好处。

  倘若是其他时间,凉宫奈会满怀感激地享用这些美肴。然而现在,她注定要愧对这些小东西了。

  心不在焉地咽下蛋糕,视线又一次飘向窗外,凉宫奈看到那里正亮起灿烂的光芒……将半个夜空照得明晃晃。

  令人想起年三十的夜晚,天空中爆裂的复数焰火……

  “轰!”

  这也很像……那种震耳欲聋的爆炸声。

  此刻,沢田纲吉正和白兰杰索并肩站在夜空里吧。彭格列的十代目会对密鲁菲奥雷的boss说什么呢?会感慨自己竟然有和对方联手的一天吗?

  这个沢田纲吉,绝不会比当初她从漫画里认识的那个“沢田纲吉”弱,对于这一点,凉宫奈从未怀疑过。

  然而,正因为他不是“他”,凉宫奈才更加揪心。

  只因未来已经难以预料,所以一刻也不敢放松。

  那柄装饰用的银剑,还放在凉宫奈的膝上。

  她轻轻抚摸剑鞘,入手冰凉。

  悄无声息地抽出剑,凉宫奈放出雾之炎。

  蓝紫色的火炎沿着指尖流向长剑,极其缓慢的……终于将那柄银剑覆满。

  那真是薄得可怜的一层雾炎,仿佛一张纸似的,可怜兮兮地贴在剑身上。

  心里的那点冀望霎时全灰了,凉宫奈阴沉沉地盯着长剑,胸腔里一片荒凉。

  这种程度,这种程度……出去只是送死而已……不,恐怕连被袭击的价值的没有……

  “轰隆!”

  地面突然剧烈颤抖!

  凉宫奈瞬间回神,稳住身体,眼角余光瞥到灰尘正簌簌地落下,原木地板的木纹忽然清晰可见……那是被窗外的火炎照亮的缘故。

  他们所在的房子被击中了。

  凉宫奈暗自戒备。reborn低声询问尤尼情况,后者微笑着表示自己没事。

  或许下一波攻击很快就会来到。凉宫奈紧了紧握着剑的手,忽然脸色微微一动,似乎想到什么,她收回雾之炎,接着把剑插回剑鞘,放到桌上。

  她转了转左手中指的戒指,然后悄悄捏紧了左拳。

  外面爆破轰鸣声整天,然而,过了很久,他们脚下的房屋都没有再颤抖。

  ——似乎之前那下只是“误伤”而已。或许大家都默认外面是战场,而这里是平民的避难区。

  凉宫奈无声地起身。

  “奈子小姐?”尤尼怔怔地看着她。

  “……我不想待在这里。”凉宫奈低声说。

  尤尼惊讶地望着她。过了几秒,这个蓝眸少女忽然微微地笑了。

  “其实,”尤尼语调轻快,“我也不放心伽马他们。我们一起去吧。”她转向另一个人,“reborn叔叔,你和我们一起吧?”

  凉宫奈一怔,连忙摆手:“不,我一个人就……”

  怒雷般的爆裂声突然炸响!凉宫奈未完的话语消失在骤然熄灭的冷光灯中!

  “快走,这里不安全。”

  一片黑暗中,家庭教师的声音冷静地响起。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是存稿箱君,苦逼阿紫在农村,拜年中,村网未通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