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氤氲,晶莹透亮的露珠垂在花叶之间,泛着黄意的草木在凉凉秋风乍起之际摇曳。唐朝有文人刘禹锡曰: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虽已入秋,但一切似乎比早春更蓬蓬勃勃。七斋众人的心绪也如白鹤拨云,逐渐明朗。
这日,王宽端坐在木桌旁,给裴景诵着诗经。他的眉宇微展,很是自在:“青青子衿,悠悠我心……”
裴景又是一阵磕睡,昏昏沉沉时正对上面前男子那双漆黑清澈的眸子,她打了个激灵,立索地爬起来,不好意思地拭干唇角挂着的涎水,讪讪道:“王大哥的声音听起来好睡觉。”
“嗯?”王宽眸中的流光一转,含着笑,心下欲逗逗女孩,故颇有玩味道。
“不是的不是的……我是说,”裴景慌乱地连连摆手,生怕他曲解了自己的意思“小景愚钝,可能换种方式,更能容易记住。”是更容易清醒。裴景暗自吐了吐舌头,没办法,她已经甚是努力了好不好?
“你觉得有什么方法?”王宽低头望着迷糊的女孩,觉得可爱,便捏了把她圆润的小脸蛋,颇是好笑。若她真寻得法子,也不至于更爱周公了罢?
“比如……”裴景憋红了脸,想着如何胡诌些蒙混过关,她突然忆起幼时娘亲哄自己入睡的小调,便信手捻来轻哼道“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依人,在水一方……”
女孩浅唱低吟着,清丽的声音婉转,宛若有花开花落,云卷云舒的淡然自得。唇瓣一张一合,浮现出的两个小巧玲珑的梨涡,衬着红粉如桃李的面颊,更显几分娇俏。王宽愣住,小景……这是什么都会啊。娶回府邸甚好。他归结于自己的眼光好,发现了小景这么一块璞玉。就算她事事均不会,那又如何?何必如此苛责。
见王宽默不作声,裴景也渐渐停下来。虽说她小时热爱歌舞,随团云游,但毕竟是学艺不精。莫不是将王大哥吓着了?她紧张地舔了舔有些干涩的嘴唇,不安道:“咳咳……我……是不是又做错了?”
“没有,你唱得很好。”王宽细心地递了盏茶给女孩,替她温柔地顺着背,笑言“这的确是个好法子。”
“可……”这样的小阙,不是更让人犯困?裴景闷闷地垂下头,觉得自己真的是个二百五。
“你可以听完不困吗……”她有些讷讷道。
“是你的话,我可以。”
“哎哟哟哟…”韦衙内伸了个懒腰路过亭阁,因为王宽近日心情甚好,也晚叫他们晨起,故一夜好眠。韦衙内堆笑着看向满脸羞红的裴景,女孩慌乱无措的目光不敢直视他。韦衙内心下了然,又一个怀.春的少女啊。
王宽和元仲辛也太狠了吧?赵简小景一个姑娘都不给他留。或许自己可以考虑下薛映…?他啊.呸。兔子不吃窝边草嘛。
韦衙内挑了挑眉,满心的八卦情怀如大河上下顿失滔滔,他按捺住搓手啧啧的心情,意味深长道:“王宽。看来小景对你不同嘛…。”
“是吗?”王宽噙着一味笑,他温和地望着女孩,抬手散去投在她发梢间的阴翳。他握住裴景的小指,细如纤丝,柔若无骨,有意无意地摩挲着,甚是期待女孩的答案。
裴景脸涨得通红,她害羞的只呜咽了声,一个劲地躲到王宽宽阔的背脊后。
“你们…在一起了?”
王宽偏头看了看韦衙内,觉得他问的莫名。为了解决韦某某的困惑,他圈住身后的女孩,薄薄的唇瓣覆上她眉心,甚是深情。他停滞了片刻才有些不舍的离开。
王宽微微勾起唇角,笑道:“你说呢?”
韦衙内现在的心情比受到薛映无数白眼还难受。没眼看,没眼看。恋.爱中的男人真可怕,值得他韦原万分嫌弃。他不由得吐槽元仲辛,人家比他迟了多久,虽然历经波波折折,但好歹也亲上了。可元仲辛,哎非也非也。他连赵简的手都没拉过呢。最近忙着撮合小景和王宽也忒不敬业点,他得去牵牵元仲辛二人的红线。
“你们聊着。我先走一步。”韦衙内马虎地打哈哈,一溜烟跑了。
“王大哥……”裴景的脸涨出了酒色,她不好意思着抿着唇,胆怯地扯了扯王宽的衣袂,唤道“我们这样是不是不太好。”
“无妨。”王宽青衣磊落,他自认为身正不怕影子斜。只用指腹轻轻地将女孩散乱的乌黑碎发拨到鬓角后,柔和笑道:“反正你是我的,迟早的事。不在乎是否在旁人面前了。”
“恩。”裴景把脸埋在男子怀中蹭了蹭,开心撒娇道“王大哥也是我的。”
“只能是你的。”
裴景被他这么打趣,只好垂下头,面色泛起一阵潮红,心中似吃了蜜一样甜腻。她绞着圆润的小手,神色宛若小鹿乱撞,蒙上了层薄薄的水雾。
王宽揉把女孩的头,暖洋洋道:“我带你上街逛逛。先去换身衣服。”
见裴景仍然站在原地,他漆黑的眸子晕开了更浓的笑意。王宽淡淡勾着唇,低吟道:“小景还站在此是想看王某更衣吗?”
“没有没有,王大哥,我…”裴景的脸红得若熟透的西红柿,她颤抖着用双手捂住滚烫的面颊,羞得只会摇头晃脑了。
“乖。”王宽噙着得逞的笑意,清咳几声都掩饰不住他欢喜的情绪。他深深瞧了女孩一眼,向男宿走去。
约有半刻钟,他又退了回来。王宽身着刺绣翠竹纹案的墨绿长袍,腰间束着紫檀佛珠饰线绳,指节分明持着把桃木山水扇。一瞬间惹得裴景头昏脑热。
世上安得两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裴景呆滞在亭内,讷讷道:“王大哥穿得已经很好看了,为什么又换一件呀?”让她心跳又加速了…
“显得和小景配些。”王宽望着一袭淡绿色罗裳的女孩,嘴角的笑意更浓了。
长安街。
“瓦舍者,谓其‘来时瓦合,去时瓦解’之义,易聚易散也。不知始于何时。”
诸多勾栏瓦舍往来进出人潮涌动,起坐而喧华者,众宾欢也。
王宽紧紧牵着裴景的手,生怕她被嬉闹游乐的看客给冲散了。裴景甚是兴奋,这段时间七斋未出任务,她也没出来溜达过。可偏偏入眸繁华,使她瞬时有些眼花缭乱。裴景的脸红扑扑得好看,她笑如沐浴春风,微眨着眼轻道:“小景想去看戏。”---彷佛似永远长不大的小女孩,纯善动人。
王宽想着,若果真如此,他可以宠她一辈子。
“好。你想做什么,我们便做什么。”王宽勾起唇,刮了刮女孩翘挺的鼻尖。肤如凝脂,甚好。
一阵锣鼓喧天的唱念做打后,戏开场了。王宽拉着小景在后排坐下。他半眯着明眸,瞧见戏台上的青衣捏着腔调唱了起来,颇有昆曲的韵味。
琴鼓笙箫一起,万音齐发,九曲绕梁。和着那清脆有致的鼓点钹声,涓涓细流般的尖细嗓音诉说着哀婉凄美的情思。水袖轻舒,在红粉的面颊处展开,胜若芙蓉,步下生莲。
汲来甘露扮新妆,地孕灵枝沐晚霜。
玉盏乾坤浆里蕴,银壶四季酒中藏。
红尘喜怒闻岚曲,浊世悲欢悟禅纲。
叠韵泥炉翻转意,听香静寂婉琳琅。
甚好。
王宽只睁眸注视着裴景,虽说戏子咿咿呀呀的唱着很是不懒,但他心.爱的女孩脸上晦明变幻的表情才最富有戏剧性。
裴景被台上惊天地泣鬼神的爱.情感动哭了,她哭得稀里哗啦,梨花带雨,唇抿成一条线,令人很是怜惜。裴景对这个结局很是不满意。什么探花郎的故事,难道书生就不配拥有爱.情吗?王大哥好像也是个孺生诶……
王宽很合适宜地递过绢帕---带着她喜欢的淡淡栀子花香。“莫要哭了,擦擦吧。”
眼前女孩都要把他心给哭碎了呢。怪心疼的。早知这样,就先带她去买花糕了。
“王大哥…。”裴景想到话本子里冒似书生的爱.情大多一波三折不得善终,故而抽泣得更凶了。泪花涟涟粘到了王宽的衣袍上,水渍晕成团。
“戏都是唱出来的,未必当真。”王宽搂了搂执着较真的女孩,轻轻哄道。
“为什么小生的结局都不是…恩,很好?”裴景把眼眶的水光憋了回去,仰起稚嫩的面庞颇觉委屈。
“也许这样更有看点。”王宽笑笑,擦干女孩脸上细腻光滑的濡湿,又默不作声了。只拥着她的结实臂膀越发用力。
这让裴景周身涌起暖意,先前的失落烟消云散。或许,王宽虽为一介孺生,也能和她厮守偕老。裴景略弯了下蜜色的唇,越往男子的怀中钻。她的小手挂上他颀长洁白的脖颈,满意地咂了咂嘴。
君子周而不比,立身行事,岂因外物扰……!他王宽受不了了!这种情况尚能坐怀不乱,真真需要“克制”二字的本领。王宽的脸愈涨愈红,他阖上明眸,紧绷着面孔。喉结微动,好歹吞了口唾沫星子,急促的深呼吸着。
……
“小景,我…”他几乎咬着牙闷哼哼地吐出几个字。
“怎么了?”
“…无他。”
若可,将他与小景的缘搬上戏台,定是千古流芳的佳话。【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