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在等着圣上的裁决。
成帝慢悠悠饮了口茶，然后将茶盏放低，众人随着那瓷器搁在桌案上发出的细微脆响而心中一紧，接着就听到国君的声音在一片噤若寒蝉中徐徐响起——
“石家买通赵武于会试中舞弊，证据确凿，影响恶劣，将那石凌玉和赵武押下去，听候发落。”
偌大的公堂上，刹时一静，像是被人硬生生掐住了脖子。
“陛下，冤枉啊……”
石凌尘如何也没有想到竟会是如此的结果，眼见着幼弟就要被押入天牢，他心中又惊又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迫不及待的想要证明着石家的清白：“我石家绝没有舞弊，求陛下明察啊……”
男人焦切的嗓音，响彻在静谧的公堂之上，听来几分凄楚。
霍念卿忍不住想要上前，却被旁边的萧云琅轻轻拉住了手腕，男人冲着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轻举妄动。
被他一拦，霍念卿也瞬间冷静了下来。眼前的一国之君不会看不出来整件事是有人故意陷害，但却还是将罪责推到了石府和那赵武的身上，那就只有一个可能，这个结果是陛下乐于见到的，或者说是，他纵容了事情如此了结。
联想到从一开始这次春试规格的改变，看着犹跪在地上哀哀苦求的石凌尘，霍念卿心中一片凉意。
就在这时，忽听一声唱和：“太子驾到。”
所有人的视线一下子就集中到了那姗姗来迟的人身上。
“儿臣给父皇请安。”
萧云瑞按着规矩给成帝施礼道。
“嗯。”
成帝只微微点了点头，似乎对这个儿子并不十分亲近。
萧云瑞仿佛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父子关系，脸上仍是淡淡神色，他微微看了一眼旁边的石凌尘，然后开口道：“父皇，石家向来忠心耿耿，定不会做出舞弊之事，儿臣觉得这件案子，尚有其他疑点，还请父皇能够彻查此事。”
霍念卿没有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特意前来为石凌玉求情，心中不由一动。
所有人都知道石家一向忝为太子一党，眼下石家因为舞弊一案出了事，在这个时候，身为风口浪尖的太子理应避得越远越好，免得不小心惹祸上身，牵连到自己……
但眼前的男子却非但没有这样做，反而毫不避忌的为石家求情，霍念卿想到大舅舅曾经对这太子殿下的评价，说他为人正派温和，是难得的君子，如今看来，确是真的。
众人也不禁佩服这太子殿下的勇气，但是，会有用吗？
“你还有脸替他们开脱？！”
只听一声脆响，成帝手中端着的茶盏，蓦然被摔到了男人脚边，炸开的碎瓷，溅了一地，滚烫的茶水，冒着渺渺热气，幽幽茶香，丝丝缕缕的弥漫在空气之中，却没有人敢闻一闻，偌大的公堂上，仿佛连呼吸都滞了住。
围观的众人，噤若寒蝉，不受控制的瑟缩着，唯恐这天子的盛怒，一不小心就会漫延到自己身上。
惟有那身处风暴中央的太子殿下，依旧眉目清朗，淡然站在那儿，略显消瘦的身子，宛如浊世里的一棵翠竹，任风吹雨打，挺直如一。
“会试这等大事，你身为太子，素来有监察之职……”
只听成帝怒声开口道，一句一句，尽是对自己这个儿子的指责：“但你做过什么呢？御史大夫在试前遭人刺杀，身受重伤，不得不临阵换了新的考官；会试当中，才第一天，又出了舞弊之事……”
“你知不知道，这是犯了多大的错？！你身为太子，非但帮不上任何的忙，还要替舞弊之人开脱求情，你这样做，置普天之下的学子于何地？”
那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似被这般不知民间疾苦的儿子气得不轻，紧绷着的一张脸上，满是怒色。
“朕知道你一向与石家交好……”
成帝直接道：“但石家买通贡院之人，偷取试题，意图舞弊之事，证据确凿，国法在前，谁都不能例外！”
语声一顿，成帝想到先前赖九之事，遂道：“还有，你可知道京中如今又生出借贷之事？”
萧云瑞静静站在一旁，没有开口，落在成帝眼中，恐怕只当是他无言以对，脸色顿时一沉，似越发的怒不可遏。
“朝廷一向明令禁止民间私自放贷……”
成帝似乎也并不需要他开口，只自己继续发火道：“如今却就在朕的眼皮底下，出了这样的事情，而且还牵扯到会试舞弊，若非有朝中大臣与他们暗自勾结，他们又岂能如此有恃无恐？”
“这还是查出来的，没有查出来的，还不定有多少，背地里的利益输送，更是不知几何……这么多的事情，出了这么大的差错，你这个太子，到底有没有恪尽职守，做好你应尽的本分？！”
越说越气，成帝猛地一拍桌案，站了起身，目光炯炯，宛如淬了火的利刃，直射向面前的大儿子——
“朕真的对你这个太子十分失望……”正当壮年的天子，似乎真的为储君的不合格而痛心不已，强忍怒火下令道，“太子监察百官不严，生出这等借贷之事，从今日开始，太子禁足东宫半月。”
这道命令一下，众人心中皆是震惊不已。
太子殿下的这番被罚，在他们眼中，可谓是无妄之灾。
毕竟，陛下之所以这样做，无非是因为会试舞弊与京中私自放贷一事，迁怒于太子，想给他一个教训，若是太子殿下没有恰好在陛下气头上，过来帮石家求情的话，只怕就能逃过这一劫了。
众人不禁暗自摇头，显然是为这太子殿下感到十分可惜。
惟有被下令禁足的当事人，神情平静，一如既往。
成帝看着他这沉默以对的模样，心中更怒，丢下一句“摆驾回宫……”就要离开贡院，走到萧云瑞身边之时，冷冷开口道，“你好好反省一下，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语罢，拂袖而去。
石家被囚，太子被罚，目睹一切的萧云玦，微不可察地笑了笑。【本章节首发大侠文学,请记住网址（https://Www.daxiawx.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