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您老喝茶吗？”
“师父，您不爱喝茶的话，咖啡咱这也有！”
“师父，咖啡这东西别看也是豆子，它磨出来的豆浆跟咱们中国的豆浆完全不是一回事，您要不要尝尝？”
“师父……”
孟钦安万万没有想到，孙良臣这家伙好歹也是一家书店的老板，居然就随随便便认自己这个还没有成年的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当师父，而且 不一会儿就师父长、师父短地唠唠叨叨了起来，好不烦人。
“我什么也不想喝，”小孟用力摇了摇头，无奈道，“老汤，我只是偶然路过你家书店，来随便看看书的，你就不要总是围着我说话了，我们都安安静静地读书吧……”
孙良臣一拍大腿，赞道：“师父说的对，咱开的是书店，得保证一个清净！小黄，不许说话了，没看师父都烦了吗！”
小黄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他。
孙良臣也不恼，把孟钦安按在了椅子上，用力抿着嘴从抽屉里掏出一张白纸和一根钢笔，刷刷刷写了几个字，然后拎起纸来摆到了小孟面前，上面写道：“师父，您想看什么书，您的乖徒儿我马上去帮您拿！”
“简单的，小声一些的对话，也是可以有的……”小孟叹了口气，幽幽道，“我是医生，请你帮我拿一些医书吧！”
“医……”
孙良臣惊得说出了半个词，然后忽然反应过来赶紧捂住了嘴，另一只手在白纸上龙飞凤舞写了“医生”两个字，后面跟了三个大大的问号。写完之后还觉得不过瘾，又急急忙忙把后两个问号涂掉，改成了惊叹号，然后展开在小孟面前。
“老汤，你还是说话吧……”
孟钦安看着面前的白纸黑字，感觉自己头都有些疼了。
孙良臣急忙摇头，大笔一挥写道：“徒儿知错了，但是我知错能改，今天绝不会再打扰师父您老人家的清修！真没想到您年纪轻轻的就成了医生，徒儿真是敬佩的很呀！不知道是西医还是中医？如果是中医，我的店里还有一些相关的书籍，西医的话，我的店里可是实在没有。”
孟钦安一脸呆滞看着他写字，放弃抵
抗道：“中医……”
“中医好啊，中医是咱们的国粹，您老人家请放心，我这家店里的医书一定让您满意，我马上就去跟您找书。不过在找书之前徒儿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如果想跟您学古籍相关的知识，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始学起呢？”孙良臣换了张纸写道。
孟钦安沉默了两秒钟，站起身来自己找书去了。
“哎，师父……”
这下孙良臣终于憋不住，叫喊着追了上去。
“师父师父，别烦我嘛，我是真想学点这古书字画方面的知识，真心的！我当初花很多钱盘下这个店，也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这店本来不是你的？”小孟回头问道。
“这个……”孙良臣拍了拍脖子，有点扭捏地说道，“师父，我也不怕丢人，实话跟您老人家说吧，我就是一纨绔子弟，俗称衙内，学问是半点也没有的！原先呢，我住在北平，偶尔也住奉天，那时候身边多少还有几个狐朋狗友，也一样的没文化，我们在一起天天就知道傻吃傻喝，也挺快乐。”
“但是这些年呢，我跟我爸到了江南，情况就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我身边的那些个少爷小姐们，一个个都是他……哦，师父你未成年，我就不说脏话了……他们一个个的都是人才啊！我跟您老人家说，江南一代的这些人，跟我们北边可真不一样，一个个都是从小学习，洋文说的比外国人都好，不是会拉小提琴就是会弹钢琴，最不济的人都还能懂点洋酒，或者聊聊不同品种的咖啡什么的！我跟他们混在一起，就觉得同样是纨绔，偏偏只有我是一草包！”
小黄听完孙良臣的话，在一旁插话道：“没想到小孙你对自己认识还挺准确的。”
“边去！”孙纨绔狠狠瞪了小黄一眼，气呼呼道，“我跟他们不一样，他们看不起我，我也不待见他们，钢琴小提琴什么的有什么新鲜的，澄江县里十个富家子弟八个都会，人云亦云，忒没意思！我琢磨了好久，怎么才能震慑一下这群人，后来我就想到了开书店收古籍，他们不是整洋玩意儿吗，那我偏要去搞国学，等我成了大师，羡慕死他们！”
“原来如此。”
孟钦安不由失笑。
原来自
己这个便宜徒弟，也不全是因为对古籍感兴趣才要拜师，他这家伙分明就是跟别人赌气嘛！别的纨绔子弟精通西洋的乐器和学问，有自己的圈子，他这个北方来的大老粗融入不进去，还被嘲笑是草包，一来二去肯定要生出逆反心理，于是就下定决心和他们唱反调，你们不是学西洋嘛，那老子就去研究国学！
嗯，能把自己的身份、心态都毫无保留地告诉自己，孙良臣这个纨绔子弟倒也算是坦诚。
想到此处，孟钦安心里面便觉得孙良臣顺眼了许多，人都变可爱了，笑道：“老汤，你这也算是负气拜师了。”
“负气，我一肚子气，跟癞蛤蟆似的！”孙良臣用力拍了拍肚皮。
“那好吧，我便教你怎么入门，”孟钦安转过身，神色变得认真了许多，“所谓的国学，其实是这些年才兴起的名字，晚晴以来西学东渐，中国自古以来的学术被西学压制，我们基于民族情感，才把中国传统学术统统称为国学。因此，国学并不是一项专门的学问，而是无数中国学术门类的综合统称。”
“而若要研究中国学术，不管是你感兴趣的古籍鉴定，还是我所从事的中医，都必须要以目录学为先，章学诚先生在《校雠通义》里称目录学是一门‘辨章学术，考镜源流’的学问，即它是研究一门学问如何诞生、又如何发展演变的学问。所以，老汤啊，你就先学目录学吧。”
孙良臣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学目录学，那我先从什么书看起？”
孟钦安微微一笑：“先读《四库全书总目提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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