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孟钦安差点被这厮的话噎死，十分无语地想要挣脱他的手。
这位姓孙的狠人老板却十分自来熟，一点也不给小孟逃脱的机会，拉着他就往里面拽，边拉还边说道：“你看这不是巧了吗！本来就是人海茫茫相逢是缘，现在咱俩身高又是同一个高度，简直就是有缘他妈把有缘扔车上——推（忒）有缘了！得，啥也别说了，来看书是不是？今天我把话撩这儿，我店里的书，随便看！小黄，我这店里的那些什么珍本秘本，快给我这位异父异母的亲兄弟都搬出来！”
“我没空，小孙。”
门口的小黄抱着书一扭身子，把屁股对准了店里。
“没良心，白让你在我店里蹭了半年的书！”
孙狠人翻了白眼，拉着孟钦安说道：“别理他，小屁孩一个，没眼力见儿，就知道在哪看书！也不怕把眼睛看花！走，我带您去看我收藏的那些古书！对了，还没问您贵姓？”
孟钦安揉了揉额头，有心想不理这个家伙，但又觉得这样不太礼貌，只好硬着头皮回复道：“我姓孟，名钦安……”
“呦！姓孟，跟孟老夫子一个姓！您这是亚圣之后啊，失敬失敬！”孙狠人急忙作揖不停，一脸浮夸的表情，随后自我介绍道，“我这姓跟您比不了，我祖上他老人家没什么文化，给人家玉皇大帝养马的，叫孙猴儿，后来马没看好，轰走当和尚去了，你说这事闹的！”
我看你是挺像孙猴儿的……
孟钦安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觉得大概自己今天出门没看黄历，不然怎么会想要拜访的名医一个没见到，反而遇到一个这么唠叨的烦人精呢！
“孟老弟，你叫孟钦安，我呢，姓孙，叫孙良臣，咱俩一个安一个良，你说怎么就这么巧！谁要敢说这不是缘分，打死我我都不信！”孙良臣一边说着，一边从店里的犄角旮旯中搬出一个小木箱子来，“对了，我还有个洋名，小时候学洋文的时候那个神父给起的，叫Tom，汤姆，所以我在北平那些个死党都叫我小T或者老汤，我看你比我小几岁，叫小T不合适，不如叫我老汤吧！”
老汤？
你怎么不叫老鸭汤呢！
孟钦安一头黑线，觉得自己马上要被对方的自来熟尴尬死了。
“孟老弟，你可看仔细了，这就是我的宝贝！”孙良臣说着，轻轻打开了小木箱。
嗯？
看到里面东西的孟钦安顿时一愣。
那是一本本样貌残旧，散发着陈腐味道的古书。
孟钦安痴痴望着木箱里面的书，倒吸了一口凉气，喃喃道：“老汤，你这些书……”
孙良臣见他的模样，顿时喜上眉梢，哈哈大笑道：“怎么样，孟老弟，我这些宝贝吓到你了吧！实话跟你讲，我这人别看文化水平有限，上学的时候就没怎么好好学习，但是我对咱们国家这些个传统文化还是很感兴趣的！这几本宋元古本可是我珍藏了多年的宝贝，就是为了没事收这些古书珍本，我才开的这家书店！”
“呃……”
孟钦安静静等孙良臣说完，才慢慢把这几本书从木箱里拎了出来，缓缓道：“老汤，你误会了，我刚才是想说，你这些书，都是些不值钱的假货啊……”
咣当！
孟钦安话音刚落，孙良臣还不待有什么反应，门口的小黄却第一个乐得四脚朝天摔倒在地上，脚丫子踢中了店门，发出巨大声响。
孙良辰眉头一皱，拉着孟钦安的手说道：“孟老弟，你这话怎么讲？我这些书，都是假货？”
“是的，都是假的。其实很容易就能辨别出来，首先纸就不对，这显然不是宋板元板常用的纸，而是我们现在印书才用的纸张，质量很一般的，其次是颜色，虽然看起来黄黄的，很像古书，但实际上黄的发暗，这是人工染的色，还有味道，闻起来一股染料的气味，不是假货还能是什么？”孟钦安一五一十地说道。
“染料味？”
孙良臣凑过去用力吸了几下，没感觉出有什么不同：“我怎么闻不出来？”
“你平日里闻得少，”孟钦安笑了笑，“而且内容上也有问题，你看这本《画继补遗》的钤章，‘明善堂览书画印记’几个字十分粗糙，显然是冒充前清怡亲王府的藏书印，还有这本《庄子》，卷首空了这一大片是做什么的？肯定是书商为了作假，把原本明清版刻信息刮掉了，所
以才留下这么一片空白，正经的宋元古板是没有的。”
孙良臣抱着自家的“宝贝”，目光逐渐呆滞。
过了半晌，他才从书山里探出头去，对门口的小黄说道：“黄啊，这位孟大哥说的，居然跟你当初跟我说的一模一样，难道我真的被骗了？”
“废话，你就是个冤大头！”小黄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却嫌弃我年幼，把我的话当做耳旁风，现在遇到这位小孟哥哥也是一样的观点，终于心服口服了吧？”
“你懂古籍版本？”
这下轮到孟钦安惊讶了。
小孟自己懂这些冷僻的知识，是因为他故去的师父不仅精通医书，而且也曾是朴学一脉的传人，精通清儒考据之学，他自幼耳濡目染，又十分感兴趣，所以才有一定的基础。而小黄这孩子，年纪才不过八九岁，居然就能在鉴定古籍上居然和自己的观点完全一致，这……简直是神童啊！
“我不是太懂，”小黄合上书，一脸稚气道，“就是喜欢读书，没事翻翻，摸摸，自然而然就学会了一些。反正目录版本这些东西，也不一定要有人教，只要认字，自学也没什么问题。”
自学也没什么问题……
孟钦安闻言，和孙良臣面面相觑。
俩人心中只有一个念头：站在门口的这孩子，别是未来的什么国学大师吧……
“孟老弟，我也认字，你看我自学，能学的会吗？”孙良臣呆呆说道。
“我看你学不会，”孟钦安眨了眨眼，“不如拜小黄为师吧……”
“拜九岁小朋友可太丢人了，”孙良臣咽了口吐沫，“我看不如拜你，你好歹是个成年人！”
“谁说的，我离成年还差好几天呢……”
“几号生日？”
“初二。”
“行了，什么都别说了，到时候肯定给师父您老人家办个热热闹闹的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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